“你清楚就好。”邵勳說完,又提醒道:“汝南比較複雜,有些豪族對我不滿,你留心點,彆被人所趁。”
當然,即便有汝南豪族造反,把王玄抓了,送到王敦那裡,多半也死不了——不過也難說啊,王敦這人心理扭曲,曆史上不就殺了王衍的親弟弟王澄麼?
這就是個爛人!
王玄求得官職後,心滿意足。
大晉朝的度支尚書誰愛當當去,他是不願意了。
梁國的田曹尚書,注定是得罪人的,但他扛得住。再說了,梁公讓他管田曹,本來就是存著利用王家的心思,不然的話,聽聞吏部尚書還在斟酌人選,怎麼不考慮他王玄?
至於曾經許諾過的青州刺史什麼的,王玄想清楚了,不如汴梁六曹尚書。
“重陽佳節,就不要這般勤政了。”裴靈雁走了過來,遞給邵勳一塊點心,道:“來了這麼會,還沒吃東西吧?”
庾文君臉一下子紅了。
到現在為止,都是夫君給她剝葡萄,自己還沒吃一個。
邵勳左手悄悄拍了拍妻子,右手接過糕點,嘗了一口,笑道:“好吃。”
王玄知趣離開了。
裴靈雁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邵勳的小動作,白了他一眼,
邵勳臉皮厚,笑著遮掩過去了。
王玄很快下了吹台,卻見到了妹妹惠風。
王惠風站在草地上,默默看著遠處的睢陽渠。
河麵上舟楫連天,一艘接一艘的船隻向北駛去。
船吃水很深,滿載糧食軍資。
這些船抵達浚儀北邊後,會折而向東,往高平、至彭城方向輸送資糧。
去年打光了河南的積儲,今年秋收後好不容易有了點家底,馬上又送到東邊了。甚至這還不夠,還把明年五月的夏麥算進去了。
戰爭一場接一場,無有儘頭。
“二妹在想什麼?”王玄走了過去,問道。
王惠風回頭看了一眼,沒說什麼。
“聽聞阿爺把設計勳官的事交給你了?”王玄沒話找話道。
說完,還看向離吹台不過數裡的某座營寨,那是吹台龍驤府的駐地,下意識說道:“吹台、八角、倉垣三個龍驤府就三千六百人了,聽聞還把濮陽、東平缺的一千二百人補上了,哪來那麼多部曲?”
“河東、平陽鬨了蝗災,許多百姓奔至並州、河內、弘農。至河內者,又有人奔往河陽三城。”王惠風說道。
“那豈不是說匈奴無力攻河南、河北了?”王玄喜道。
王惠風沒回答,但事實上明擺著的。
這事動搖不了匈奴根基,但卻會讓他們一時間無力在大河南北發動攻勢。
其實,河南、滎陽、弘農、河內等地也遭受了一定程度的蝗災,但廣闊的河南腹地未受影響,仍能源源不斷地提供糧草。
此消彼長之下,或許可以嘗試著攻打汲郡、河內,將太行山外的匈奴據點儘數拔除——大家都有部分地區遭災了,但我沒遭災的地方更多,這就是錢多欺負錢少。
“兄長當了田曹尚書,清丈田畝之餘,彆忘了推廣農技。”王惠風轉過身來,說道:“前些年梁公下令改進桑麻種植之術,到現在隻有洛南、襄城、陳郡等地有官吏推動了。田曹掌農事,若把這些弄好了,梁公一定另眼相看。”
“再者,桑麻多了,黎元的生計便不會那麼艱難了。”王惠風看著河麵上的船隻,道:“其實梁公已經做得很不錯了,但沒有足夠的人幫他……”
王玄若有所悟。
片刻之後,他忍不住問道:“阿妹,你是不是……”
王惠風搖了搖頭,道:“我怎麼想不重要。南邊打仗,北邊打仗,東邊、西邊也打仗,梁公不容易的。”
王玄聞言歎息。
妹妹提到的改進桑麻種植之術,其實就是把《種麻子》、《植桑要術》等農書裡的知識推廣出去。
這算是博采眾家之長,把世家大族壓箱底的絕技掏出來,被更多的人所熟知,進而提升整體水平。
要做到這點其實很難,也注定是個漫長的過程。
這年頭,有沒有知識不是最關鍵的,最難的是如何推廣出去。
一個簡單的兩年三熟製,明明能提高糧食產量,但累死累活這麼多年,還沒有全部推廣開來。
有的官員水平低,自己就不懂,也不知道怎麼推廣。
有的官員懶政,不當回事。
有的官員倒是當回事,但莊園主、塢堡主不當回事。
有的莊園主、塢堡主積極推廣,但他派出去推廣的典計、莊客頭子們又不當回事,或者不太懂怎麼弄。
總之,這需要上上下下的節點全部打通,一件事才能辦成。
上頭給個想法,出個主意,就能把從來沒做過的事情辦成,簡直異想天開,完全沒考慮執行層麵的問題,根本沒意識到事情是靠人來做的。
“伱說得對,農桑乃國本。本來還不知道該怎麼理順田曹諸事呢,現在知道了。”王玄說道:“琅琊王氏子弟,得有
點拿得出手的成績,不然的話,怕是要被彆家趕上了。”
“兄長可遣人回一趟琅琊,募一些精於農事的典計、莊客,越多越好。”王惠風提醒道。
王玄暗暗點頭,同時也更加憐惜妹妹了。
她若是男兒身,成就一定比他大,可惜了。
他下意識看了眼吹台上梁公闔家歡樂的場景,心中頗感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