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河北方向入太原,最好走的是滏口陘,其次是井陘,都有驛道直通太原。
溫嶠等人自井陘入。
井陘又有南北兩道,南道為秦漢以來的主道,駐有重兵。
北道尚未開辟,多為走私商人、山賊匪徒之流行經,幾乎無法走大隊人馬,故隻有少許遊騎偶爾前來巡視。
大體由飛龍山北麓向西,直走六十裡,抵達一處綿延廣闊的沼澤濕地。濕地中長滿了蘆葦,俗名“葦澤”。
永嘉十年(316),常山、中山二郡國征發丁壯萬餘人西行至葦澤,夯土築城,為石勒所敗,遂止。
由葦澤折向西微南四十裡,便是井陘關了,由石勒占據。
溫嶠等人抵達葦澤時,已經是六月初十了。
看著茫無際涯的蘆葦叢、沼澤水泊以及更遠處連綿不絕的群山,他歎了口氣,率先趟入了水中,往正西方向前行。
路不好走,三天才走了三十裡,抵達後世娘子關的位置——初名葦澤關,因隋代於東麵置葦澤縣而得名,唐置承天軍城,正式駐紮經製募兵,故得名“承天軍”,金朝時又有“娘子關”之名。
這就是北道了。
南道是秦漢時比較流行的道路,魏晉亦然,但隋唐時突然流行北道,可能地理、氣候環境發生了變化,以至於北道能夠通行了。
但到元明清時,很奇怪,又走南道,不走北道了,也不知為什麼。
至近代,正太鐵路經北道路線。
簡而言之,娘子關堵井陘北道,井陘關堵井陘南道。曆朝曆代具體哪個關重要,完全看時人主要走哪條路。
此時幾乎不存在北道,故南道最為重要。
按照李左車的說法,南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可見其地勢。
“馮長史勿送,就到這裡了。”險峻陡峭的山坡之上,溫嶠躬身一禮,道。
馮龍猶豫了一下,道:“也好,此去皆敵境一路小心。”
馮龍是飛龍山鎮的長史。鎮將乃乞活帥陳午,這會正率軍北上,駐紮在常山郡城。
石勒大軍剛剛被驅逐還不到十天,常山風聲鶴唳,緊張無比,須得大軍彈壓。
溫嶠朝馮龍揮了揮手,然後看向郭榮等人,笑道:“走吧,今晚吃住,可靠郭將軍了。”
“仆並非將軍,溫祭酒說笑了。”郭榮也不客氣,當先帶路,道:“前方十餘裡有一堡,堡主乃我昔日舊人……”
聲音漸漸遠去,人影也慢慢消失在了山道拐角處。
馮龍又站了一會,仔細打量著地形。
過幾日,前軍將軍李重將發送一批俘虜過來,於井陘之內二修軍城。
這個城是一定要修的,梁公都賜下名字了:天長鎮。
以外兵屬劉靈暫領天長鎮將,率青州兵駐守此處——此鎮將非世襲,隻是守將罷了。
此城一設,不管大路小路都能堵住,唯一的缺點就是此間地形相對開闊,不如南邊井陘關一帶險要。但井陘關在石勒手裡,他們也沒辦法,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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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平位於長治盆地北(今陽泉市),境內幾乎全是山並不好走。
一行人走走停停,花了十餘日時間才橫穿整個樂平,抵達太原境內。
倒不是說怕什麼。
事實上,劉曜確實在樂平幾個重要地點屯駐了兵馬,並往各縣派出官員,但邵勳對河南鄉間的控製力都不行,更彆說匈奴了。
前幾年晉陽還未失守時,劉琨派族人回中山募兵,橫穿石勒兩個郡,他都不知道。
皇權不下鄉的年代,隻要地方豪族不上報,你知道個鬼!
當然,如果有人告密,則是另外一回事了。
溫嶠橫穿樂平北部的上艾、壽陽兩縣時,不但沒人告密,相反還有人接待。如果不是怕太張揚,與郭氏、溫氏交好的地方豪族們甚至敢舉辦一場接風宴。
從這些細節之中,溫嶠、郭榮等人感受到了許多。
六月二十四日,前往陽曲的山間小路上,溫嶠一邊觀察著附近的山村,一邊說道:“吾知並州人心矣。”
“換我是樂平人,也要響應王師。”郭榮說道。
溫嶠笑了笑,本來想促狹地問一句,既然心向王師,為何又把妹妹嫁給石虎?還屢次三番為石勒出謀劃策?
不過仔細一想,這郭榮也不簡單!
他家在陽曲,這地方就在晉陽北邊不遠,很晚才落入匈奴之手。明明是劉並州直屬地盤上的士族,居然早早投奔匈奴,你說是不是有野心?
更離譜的是,他不投平陽劉聰,反而投河北石勒,該說他眼光好還是眼光差呢?溫嶠思考了許久,沒有得出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