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乎沒休息。
放下刀槍之後,有人開始灌園。
有人開始給剛下種一個多月的豆田澆水。
有人拿著鐮刀開始割草。
有人去砍柴。
有人幫著妻子編製蒲席。
還有人打算把一塊
撂荒許久的邊角田地拾掇一下,種點菜蔬。
征糧沒征到黃頭軍將士頭上,這些家庭的日子相對好過一些。但戰場太殘酷了,究竟是當一個勒緊褲腰帶過苦日子的田舍夫,還是去直麵敵人排山倒海衝來的鐵騎,真的說不清楚哪個好。
或許都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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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沈回到寧朔宮時,已經是下午時分。
他自閶闔門入,看到王衍坐著梁王賞賜給他的車駕時,便恭敬地讓於道旁。
王衍沒注意到他,隻是皺著眉頭。
車駕停下之後,又前呼後擁,步行至光極殿右側偏廳。
庾文君坐在上首,看起來威嚴莊重,但目光遊移,沒有焦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王惠風在一旁寫寫畫畫,偶爾拿出一份給庾文君看。
隻有在這個時候,庾文君才稍稍認真起來,並與王惠風低聲討論。
王衍進來後,眾人紛紛起身,相互見禮。
“王妃。”王衍坐下後,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欲複太原舊觀,非幾年內能成。河東、平陽、西河糧草不多,費儘心力,也不過收了一百九十餘萬斛罷了,要想在太原諸縣屯墾,恐安置不了太多。況且長途轉輸,消耗甚大,此事還需三思。”
庾文君抑製住了向王惠風問計的念頭,問道:“敢問軍司,從豫州轉輸糧草至晉陽所費大,還是從平陽轉輸糧草至晉陽大?”
“相差無幾。”王衍沉默片刻,回道。
“那就轉輸。”庾文君看著王衍,鎮定地說道:“夫君——大王說河北或有災民,可徙其一部入太原安置。”
說這話時,雙手緊緊捏著裙擺,幾乎攥出了一個麻。
“好。”王衍有些驚訝地看了下庾文君,點頭應下了。
庾文君暗暗鬆了口氣,用眼角餘光瞥了下王惠風,發現她也在看她。
“另有一事。”王衍又道:“太原人丁寥落,大王決意歸並諸縣。鄔、中都、京陵三縣並作一縣,曰‘平遙縣’。陽曲、狼盂、盂三縣並作一縣,曰‘陽曲縣’。平陶縣城去歲毀於大水,一直無力恢複,父老請移治劉淵所築之大乾城,編部落百姓為民。此需用印,王妃——”
王衍一邊說,一邊將公函遞了過去。
庾文君接過,仔細看了一遍,拿起筆朱批道:“宜速處分。”
宮人取來印鑒,在指定之處蓋上,複交給王衍。
王衍的目光有些複雜,還偷偷瞪了一下王惠風。
王惠風低下頭,裝沒看見。
父親在責怪她教導王妃怎麼辦事呢,但她有自己的想法。
說真的,如果不是梁王一直盯著她,非要了她不可,她寧願待在他身邊,為他出謀劃策。但——沒招,梁王有寡人之疾,你要想實現一些想法,總要付出點什麼。
“軍司。”庾文君下意識看了眼王惠風,然後說道:“大王欲置三交、石嶺二龍驤府,何時能辦成?”
王衍沉吟了下,道:“王妃有所不知。兩個龍驤府幾近萬戶百姓,按一戶五口算,便是四萬八千人。即便雜以野菜、果蔬、桑葚為食,養其一年,也需二百多萬斛糧。”
“災民一戶恐無五口之多,府兵也不全有家口之累。”庾文君說道。
王衍眉頭一皺,不得不承認:“王妃所言不錯。”
“如此,或隻需一百多萬斛糧即可。”庾文君說道:“三交在晉陽北,石嶺在陽曲,此皆要害之地……”
說這話時,庾文君瞄了一眼王惠風推給她的地圖。
“糧還是不太夠,河北那邊亦需賑災糧數百萬斛。”王衍提醒道:“河南怨聲載道,若剝床及膚,恐群情洶洶。”
庾文君愣住了。
王惠風忍不住抬起頭,看向父親。
怕不是有河南士人請托到了父親這裡,讓他諫阻征糧賑災。父親不便在梁王麵前提起,卻來欺負王妃。
父女兩個靜靜對視片刻,王衍氣得不行,暗道嫁出去的女兒都是賠錢貨。到了最後,隻能悻悻說道:“老夫想辦法籌集一些。府兵部曲可由災民充任,一舉兩得。”
“好啊。”庾文君高興地說道。
王惠風又低下頭,看著仿佛永遠都看不完的公函。
王衍有些傷心破防,隨意說了幾句後,便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