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時心中一驚。
他一月之前往平陽送了份公函,然後拜訪舊友,接著又來晉陽看望族人,卻不知蒲子那邊怎樣了。
應該沒甚大事,那邊的部落雖然不算真心降順梁王,但比較安分,沒有公然造反。
並州的局勢是真的複雜,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稍不留神就身死族滅。
給盂縣舊地的郭氏族人分發完吃食、農具、家什後,某位耆老非常熱情,非要留他們一起吃飯
。
郭敬、郭時互相看了下,人家都這麼困難了,怎麼好意思留下來?
無奈耆老多番挽留,郭敬歎了口氣,喚來一部曲,讓他把來時路上受了傷,腿有點跛的一匹老挽馬殺了,大家一起吃頓好的。
郭時閒極無聊,就去附近轉了轉。
北邊數裡外有座土城,就位於石嶺山南麓,那是石嶺龍驤府的駐地。
城外有人影走動的樣子,遠遠看不真切,不過他知道那些府兵是從哪來的——忠武軍挑了三百、許昌及兗州世兵各挑了三百,剩下三百人來自守晉陽的劉靈部青州兵。
花費極大代價從河南運來的糧食,主要就消耗在這些人身上了。
石嶺龍驤府一千二百府兵,大概率需要輪番值守石嶺關。
三交龍驤府位於晉陽北郊,這是拱衛並州核心的。
也就這兩個龍驤府了,現在梁王是真的窮。
不過,局麵在一點點變好。
就像久旱之後,那皴裂的大地流進了汩汩清泉,慢慢得到滋潤。
假以時日,太原會變好的,並州也會變好的。
梁王現在都不敢在新興五縣安置百姓,任其荒蕪長草,但太原拾掇好後,便可長驅北上,收取新興、雁門二郡,屆時有雁門關遮護,這兩地就可放心大膽的安置百姓屯墾了。
設府兵確實是安定一地的好辦法。
郭時一邊轉,一邊看。
天色漸晚,薄霧升起,陽曲縣的郊野是那樣的寧靜、安逸。
可是誰能想到,僅僅兩個月前,這裡還是鮮卑人牧馬放羊的地方呢?
鄉間的田壟、灌渠、陂池、桑林、果園隨處可見,拿來放牧真的可惜了。
在陽曲住了一晚後,郭敬、郭時叔侄一同南返。
“叔父,聽聞太尉舉薦你任官?”回去的路上,郭時問道。
“太尉真是糊——”郭敬苦笑了下,道:“上次讓我入洛陽中軍,我婉拒了。這次又讓我去樓煩,怕是推卻不了了。”
“太尉舉薦何職?”郭時好奇地問道。
“樓煩縣尉。”郭敬說完,又簡單解釋了一下。
並州人煙稀少,有的縣合並了,但卻新設了一個幾乎渺無人煙的縣,即樓煩縣,治於樓煩故城,隸岢嵐郡。
如果說縣丞是縣令理論上的副手的話,那麼縣尉就是縣令實際上的副手,各種事務的執行都靠縣尉來推動,縣令隻做決策。
另外,樓煩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附近又有優良的丘陵牧場,可能會在此設立牧監,畜養馬匹,以備將來征戰。
所以,樓煩明明沒什麼人,但該縣主官卻不是“長”,而是“令”,級彆比秀容還高。
“這個樓煩縣尉,多半免不了廝殺征戰。”郭敬歎道:“我本來隻想躬耕於鄉裡,奈何太尉非要舉薦我,如之奈何。”
“叔父會帶人去樓煩縣嗎?”郭時問道。
“你倒聰明。”郭敬看了他一眼,笑道:“會帶二百戶人前去,我也就負擔得起這麼多。太尉說琅琊王氏出錢,替我在河北招募五百戶莊客,送來樓煩,都交給我打理。”
“叔父,而今太原能拿得出白養二百戶莊客錢糧的家族,可不多啊。”郭時說道:“有些大族外表光鮮,可一看裡子還不如叔父殷實。在治產業一道上,他們差遠了。”
“我本農人,就好農事,真不想做這打打殺殺的事。”郭敬無奈地搖了搖頭,旋又道:“不過有些事難以避免。此番鮮卑入寇之後,我也想明白了,這世道安心種地已不可能。家裡幾個小子,我都讓他們練武了,免得將來有事,被人一鍋端了。”
“另者,梁王千方百計籌措糧草,以實並州,我看得也很振奮。”郭敬繼續說道:“那就去樓煩安家吧,看看梁王能乾出什麼名堂,究竟能不能讓並州安定下來。”
郭時聽了連連點頭。
他突然間想到一件事。在平陽時,有人傳言中原豪族願自籌糧草、農具、種子,遣子弟部曲至並州實邊者,可優先任官。
或許,這就是叔父能當樓煩縣尉的大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