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邵勳帶著下軍前、後二幢千餘甲士趕到司空府時,裴妃已經牽著世子的手,在門內等候多時了。
“外間似乎很亂?”終究是女人,在遇到這種場麵時,忍不住有點擔憂。
是,裴妃很聰慧,也很有手腕。
但有些人不和伱玩這個。
張方、上官巳等輩,他玩陰謀、玩心眼確實玩不過你,於是他們改玩刀子。
請問閣下如何應對?
“王妃且放寬心,我有應對之策。”邵勳已經全副披掛,左弓右刀,背後還插了把重劍,一副準備大開殺戒的模樣。
“嗯。”裴妃很輕快地應了一聲,拉著世子坐上了馬車。
她很慶幸。
第一次見到邵勳是兩年前了。當時有隊主楊寶密告邵勳“陰結少年”,糜晃派人知會了一聲,當真嚇了自己一跳。
陰差陽錯之下,決定放他一馬,沒想到兩年過去了,居然得到了豐碩的回報。
當時自己是個什麼心境呢?被堂妹、侄女帶來的消息嚇住了,心懷恐懼之下,做出了那個決定。
如果當時她們沒來看望自己,沒提到並州那些可怕的事情,或許結局會是另外一個走向吧?
世間事,大抵如此,自己運氣不錯。
“走!”邵勳翻身上馬,下令道。
軍官口令聲四起。不一會兒,千餘甲士排著的四列縱隊,往金墉城而去。
大街上十分空曠,沙沙的腳步聲四處回響著。而在遠處的東城一帶,已經燃起了衝天的大火,洛陽再度陷入災難之中,這次是自己人動的手。
邵勳突然就感覺十分荒謬。
他曾經仔細謀劃,想要維持洛陽城內艱難的平衡,試圖在北伐大敗之際,為洛陽本土勢力保住這座城市——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包括司馬越、糜晃、邵勳在內的諸多將官,都是洛陽本土勢力的一分子。
如今正在作亂的上官巳部或許也是洛陽本土勢力,但他們眼皮子太淺,太過放縱自己,發現自己成為洛陽最大軍頭之後,第一反應居然是搶劫。
這是窮慣了麼?
“邵司馬,王國軍能戰否?能否擊敗上官巳、苗願等人?”馬車行走間,裴妃突然問道。
“回王妃,上官巳、苗願二人很警醒。於路口設拒馬、街壘,派軍士戍守,急切間難以攻下。其部又多中軍悍卒,戰力強橫,王國軍新附之人太多,若攻殺而去,勝負難料。”邵勳說道。
“若王國軍能控製洛陽大局,擊退張方,也能為司空保留一條退路。”王妃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了。
邵勳聞言,不由得認真思考了一下。
如果糜晃能成功保住洛陽,司馬越會回來嗎?不好說,最多五五開了。
再者,到現在還沒有他的消息,萬一死了呢?
時至今日,曆史隻能參考,不能完全相信。他甚至懷疑,司馬越北伐出師的時間,已經和曆史不一樣了,那麼發生意外也不無可能啊。
他曾經派陳有根北上打探,又反複詢問潰兵,都沒有得到什麼確切的消息。
但不管怎樣,他還是打算觀望一段時間。
曾經規劃好的控製洛陽,撈取戰功、名聲的計劃,已經完全破產,現在執行plan b:據守金墉城。
他想看看,有自己這麼個釘子戶釘在洛陽西北,上官巳到底會怎麼做?
金墉城很快便到了。
何倫、王秉二人出城相迎,見到王妃、世子之時,立刻大禮參拜。
“二位將軍勿要多禮。”裴妃牽著世子的手,道:“司空北伐,功敗垂成,生死不知。而今孤兒寡母,惶惑不安,卻要多多仰仗諸位將軍了。”
說到最後,聲音顫抖,微微有些哽咽。
何倫、王秉一聽,眼睛有些紅。
隻見何倫長歎一聲,道:“我等自東海而來,自當勠力同心。司空不在,金墉城內諸事,但由王妃、世子做主。”
“守也好,走也罷,王妃、世子拿主意便可,仆無不遵從。”王秉亦道。
“我意堅守,以待轉機,二位將軍以為如何?”裴妃問道。
“謹遵王妃之命。”何倫、王秉齊聲道。
裴妃輕輕點了點頭,帶著世子入城了。
邵勳走到何倫、王秉二人身前,三人對視片刻,都歎了口氣。
時局撲朔迷離,誰都看不清未來。
在這種情況下,同為鄉黨的三人下意識親近了不少。過往的些許小矛盾、小爭端,在此時是那樣地不值一提。
何倫、王秉已經不再去想禁軍大將的職位了。
邵勳也不再去幻想憑借一己之力守住洛陽,立下不世功勳。
這個亂糟糟的世道,規劃趕不上變化,隻能隨機應變了。
弱小是原罪,他們的力量終究還是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