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馬蹄聲傳來,百餘騎穿過田野,衝到最前頭。
正在行軍的士兵們見了,紛紛高呼。
邵勳揮手大笑。
他默默看著行軍中的縱隊。
雖風雪彌漫,但士氣仍然維持在相當水準上。
這不僅僅是因為戰前動員的到位,也有後勤保障完善的因素。
至少,戰兵人手一套綿衣。
綿非棉。
所謂綿衣,其實就是布麵夾襖,裡麵塞著繅絲織布時剩下的絲綿——因為較短,不適合織布,故拿來作為禦寒材料。
綿衣發展到後來,裡麵充塞的已經不僅僅是綿了。
成本高一點的用禽鳥羽毛,成本低的用葦絮。
在前漢的時候,為了方便冬季作戰,甚至在裡麵塞鐵片,製成綿甲,即所謂的“堅甲絮衣”。
但這種綿甲很不實用,防護力也很差,很快就被淘汰了。
士兵們寧可同時穿綿衣和甲胄,但更多的時候,綿衣也不穿,就披甲,冷就扛著,這樣更方便,即所謂“都護鐵衣冷難著”是也。
當兵打仗是一件苦差事,無論哪個年代都是如此。
“君侯!”路口站著一群老老少少,大概數十人的樣子,高聲呼喊道。
邵勳勒馬停住,仔細看了一眼。
唐劍策馬而至,低聲彙報了一番,原來是本地豪強塢堡帥們,帶著酒肉糧食前來勞軍。
邵勳點了點頭,然後看著眾人,高聲道:“父老厚愛,吾已知悉。糧肉且收下,酒麼——”
他馬鞭一指北方,道:“待破敵之後,再與河北父老共飲。”
說罷,拍馬而去,風中還隱隱傳來他的聲音:“若還有血性,可入吾義從軍,北上殺敵。”
車轔轔,馬蕭蕭。
中軍上萬士卒迎著風雪,一刻不停地前進著。
片刻之後,便有十餘壯士奔出人群,自帶弓馬、器械,跟著大軍北上。
每過一個路口、村鄉、塢堡,這樣的場景反複上演,汲郡父老的抗敵熱情已被完全點燃,不但送糧送物,還出了上百驍勇子弟從軍,跟著魯陽侯一起殺敵。
人是需要組織的。
組織起來的人,和一盤散沙的人,其能量天差地彆。
官軍的抵達,在恰當的時候,將這些人給組織了起來。
糧食解決了,物資解決了,甚至就連兵源都解決了一部分。
當這股力量越來越大之時,便不是誰能輕易阻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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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靈、王桑二人主導的退卻,計劃很不錯,但實際執行起來麼,卻不那麼美好了。
最大的問題還是天氣。
申時以後,天色又陰沉了下來。
北風橫掃大地,吹動著漫天大雪,撤退中的人馬艱難踟躕著,甚至難以辨彆方向。
這個鬼天氣、這個能見度,就連斥候都失去了作用,所有人都悶著頭趕路,同時暗暗後悔沒有留在共縣縣城內。
有幾支部隊陸陸續續彙合了過來,但還有相當多的人馬,卻一時間失去了聯絡。
王桑、劉靈不得不放慢速度,邊走邊等待。
但他們這一放慢腳步,也給了追兵機會。
天色將黑未黑之時,後方突然奔來了數騎,還沒等他們說話,兵刃交擊聲已隱隱傳來。
劉靈暗罵一聲,風雪這麼大,都能聽到廝殺聲,追兵來得是多快啊!
他爬上了一座廢棄房屋的頂部,試圖瞭望敵情,但風雪太大了,天色也黑了一點,什麼都看不清楚。
殺聲越來越清晰。
很快,一條銀色的鋼鐵長龍出現在眼簾之內。
劉靈下意識握緊拳頭。
銀色長龍的甲胄上落滿了積雪,他們哈著白汽,端著長槍,排著整齊的隊列,硬頂著風雪,快步前進著。
己方士兵完全不是對手,被打得節節敗退。
“刺!”如林的長槍迅疾捅出,雪地上仿佛開了紅色染鋪一般,鮮豔得讓劉靈的眼睛刺痛。
“殺!”一名長槍手刺殺當麵敵人之後,甚至不用軍官指揮,上下揮舞了一下,非常精準地使用矛杆,打落了一名衝過來的敵方步兵的長矛。
旁邊一人眼疾手快,一槍捅出,將其格殺。
配合之默契,讓人歎為觀止。
劉靈甚至能想象得到,在過去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裡,這些銀色武士們一有空閒,就會互相對練,掌握了許多戰場上的實用殺招。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匆忙下了屋頂,召集一幫親兵,迎麵衝了過去。
銀槍軍武士已經衝進了村內。
數十人見著他們,直接就殺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