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月初四開始,邵勳一邊注意匈奴消息,一邊整頓軍隊。
首先是軍隊員額的統計。
何倫帳下還有七千餘,劉洽有三千多兵,滿衡擁眾一千二百餘,都是騎兵。
另外,未及跟隨王秉跑路的軍隊人數超過四千,這幾天又陸陸續續跑回來兩三千,真正被王秉拉走的,還不到四千人。
司徒衛隊尚有千人。
這便是全部兵力了,步騎一萬九千餘人,是兗州最主要的野戰機動兵力——至於地方守禦,則全靠郡縣自己想辦法。
這麼點兵,真頂不住石勒,哪怕大胡不出動騎兵,隻靠步兵多半都能敗之。
邵勳將其分為前後左右四營,何倫、劉洽各領左右二營。
作為徐州刺史的代表,滿衡領前營,算是對裴盾有個交代。
滿衡所領之騎卒,被邵勳收走。他有些不樂意,但這些騎兵裡,超過一半都是禁軍,他們對於回歸邵太白帳下並不抵觸,大勢之下,滿衡隻能從命了。
後營則交由唐劍統帶。
邵勳令他從親兵中挑選數十骨乾,屯田軍那邊也會挑選一部分敢打敢拚之輩過來,作為他統馭部隊的幫手。
唐劍卸任親兵幢幢主後,邵勳提拔隊主蔡承接替其位置。
蔡承,字順齡,廣陵人,破落寒門出身。為求發達,曾主動前往東海應募,算是第一批來到洛陽的東海兵之一。
此人其實不擅長打仗,對阡陌務農、疏浚河渠之類的事情更感興趣,但為人仔細,思慮周到,再加上又是自己人,非常忠心,最適合這個位置不過了。
三月十五是唐劍、蔡承正式交接的日子。
一大早,唐劍便仔細安排好了崗哨,然後準備案幾、茶水、點心,站好最後一班崗。
院中又來了一批人,多為兗州本地士族,如高平金鄉檀氏、郗氏、濟陰冤句卞氏、陳留尉氏阮氏、考城江氏、考城蔡氏、泰山羊氏等都有人抵達。
這些本州士族中,有的本就有人在幕府為官,有的家族曾經有人在幕府做官,後來或死或走,還有的家族曾有人被司徒征辟,但未就。
今日召他們前來,其實還是為了穩定兗州的局勢。
依舊是裴妃、世子當頭,邵勳站在後麵,充當壓艙石。
沒有任何人可以忽略他的存在,每個世家的代表說話時,總下意識瞟他一眼。
“大亂數年,民不聊生。時至今日,我等所思不過‘保家’二字。”來自陳留的江春歎道:“若能保得田宅寢園,誰又願意南渡呢?”
江春六十多歲,乃前譙郡太守江蕤之子。
蕤,開國時封為亢父男,考城江氏也算是開國勳貴之後了。
江春當過縣令,也入朝為官過,今在家頤養天年。他的侄子江統聞名鄉裡,襲爵為亢父男,先仕司馬穎府,再入朝,後被司馬越征辟,去年年底病逝於範縣。
“江公所言極是。”說話的是考城蔡氏的一位名叫蔡鳴的族人,隻聽他說道:“王彌亂時,各家忙不迭自保。彌敗走後,本以為天下太平,沒想到又來了匈奴,屢次三番,陳留幾為鬼域。老夫行走鄉裡之時,目之所及,皆是饑饉餓殍,見之不由潸然淚下,唉。”
蔡家就比江家強多了,祖上曾是曹魏丞相蔡睦(蔡邕之孫)。
睦子德,任樂平太守。
德子克,曾為成都王僚佐。司馬穎敗後,歸家閒居。
司馬騰鎮鄴之時,囊中乏人,於是征辟蔡克。克不就,司馬騰百般威脅,最後終於去當官了。
但他運氣很差,攤上了司馬騰這個主。汲桑之亂時,與司馬騰父子四人、車騎長史羊恒、钜鹿太守崔曼等一起被李豐部眾殺害。
克子謨,先後被舉為兗州孝廉、秀才,後被司馬越征辟,不就。目前已帶著部分族人、僮仆、部曲南渡。
江家其實也有人南渡了,與蔡家一樣,目前留下來的,都是不願意走,或者還沒拿定主意的。
對江春、蔡鳴兩位老人家而言,他們是真的沒動力南渡了。
六十多歲的人了,還有幾年好活?祖宗寢園皆在此地,聽聞江南又卑濕暑熱,去了難以適應,不如不走。
而既然不走了,他們對兗州——至少是陳留——局勢就比較關心了。
他們的訴求其實不多,保住他們的利益即可。
關於這一點,邵勳早已在和豫州士族打交道的過程中了解了。
時局若此,每個人都要妥協一點,他們已經不需要你給太多好處,隻要能保住其利益。
說通俗點,整個河南大地上的士族豪強們,需要一個打手,一個能為他們抵禦外侮的打手。
邵勳很好地占據了這個生態位。
司馬越無法很好地做到這一點,所以他死後,兗州士族便不太支持這個幕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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