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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楚行舟沒成想自己睡不著了,索性推開門,信步走到庭院,卻看見那人挺拔的身姿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之中,皎如玉樹臨風前。她恍惚覺得,自己與他之間隔著一堵厚厚的牆,她在這邊,燈火星點,鬆蘿灌木,平常似人間煙火。他在那邊,月華流轉,螢火輕盈,恬淡如天上宮闕。
一種邁不出摸不透的距離感,好像不是一個世間的人。
雲酬轉身看見楚行舟愣愣地站在簷下,禮節性地笑問:“這麼晚了,怎麼不去睡?”
她如實回答:“睡不著,出來走走。”
雲酬“哦”了一聲,又道:“今晚月色不錯,倒是個適合賞月的時候。”
楚行舟下意識抬頭望了望明月,新奇道:“誒,我還沒發現,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
雲酬被她的一番話逗笑了。
見他笑了,楚行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頰:“額,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不是。”雲酬搖了搖頭,“隻是覺得,你性格這般純良,想來家裡人很疼你吧。”
“雲公子這句話說的有些不對。”
“嗯?”
“我從小便是個孤兒,家裡隻剩下我一個了。我是被我師父撫養長大的,我還有一群師兄師姐,他們待我可好了。”
“原來如此。”
楚行舟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看著雲酬,又問道:“雲公子也睡不著嗎?”
他微微頷首:“嗯,今日十五,想起我的家人了。隻不過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裡罷了。”
“嗯?雲公子不是西源村的人嗎,怎麼與家人相隔千裡呢?”
雲酬道:“我是後來才到這兒來的。”
“為何會來這兒?”
“七年前皇上推翻周室,改朝換代,我與家人離散,顛沛流離,幾經輾轉才到了西源村來。”
“哦……那西源村的村民,都是當年逃亡的難民嗎?”
“是。”
楚行舟了然:“倒也難怪,花爺爺會講出那個故事來。”
雲酬輕聲道:“當年戰火紛飛,生靈塗炭,儘管七年來皇上一直用心彌補,但村民內心的傷痕終究無法痊愈。可愛有止,恨有度,或許在他們眼裡,與世隔絕,清閒安穩地過一生也就夠了。”
楚行舟看著他:“那你呢?”
“我?”雲酬哂笑一聲,“興許與他們相同吧。”
“那你去白帝城……是想要找你的家人嗎?”
“我的家人……怕是早已都不在了。隻不過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有些事過去了便過去了,但這輩子,有些事總是要弄清楚的。我去白帝城,正是為了這些事。”
雲酬說這話的時候,楚行舟瞧見了他眼眸一閃而過的波動的情緒,就像一直平靜的湖麵突然掀起了一層漣漪。是悲痛?是思念?楚行舟尚未參透,他已然掩去心中所想。
她張了張口,卻還是將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突然感到,自己應該是幸運的,從小生活在師兄師姐的細心照顧之下,自己雖然發了一場燒,失去了記憶,從此忘記了家人是誰,但她也沒那麼在意。
不像雲酬,與家人分離,孤零零地生活著,這麼多年一直思念著他們,卻從未能得到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