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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時節,楊柳依依,清風徐徐。俞府中,白庭深給俞昌和沏了一盞茶,恰似不經意道:“楚行舟受了衡州知州的官職,聽聞就是今日啟程離開。”
俞昌和吹了吹茶盞中浮著的茶葉,嗬嗬笑道:“我就跟你說我沒看錯人吧,這個孩子很識時務的,衡州恰是最能避風頭的地方。陶家人貪戀權勢地位,沒有人願意待在窮鄉僻壤,等到三年一過,這孩子重返京城,介時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先生很看好她嗎?”
“當然。”俞昌和點點頭,“從我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我就很看好。”
“但即使會避風頭,她一人勢單力薄,加之官位步步高升,將來也會招惹到不少嫉恨的。”
“嗯……”俞昌和啜了口茶,砸吧一下嘴,說道,“有人喜歡步步為營,有人喜歡乘風破浪,有人喜歡平安無虞,有人喜歡陰謀算計。楚行舟啊,表麵順和,但心底其實總是充滿了一股闖勁和韌性,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概與雄心。有人嫉妒自會有人賞識,他一定是會在驚濤駭浪中最脫穎而出的那個翹楚。”
“先生!先生!”
這時,高元卿拉著蘇牧一塊兒走進屋來,高元卿見到白庭深,驚喜道:“小白,這麼巧啊,你也在。那太好了,我都不需要找你了!”
“何事?”白庭深放下手中茶盞。
“行舟不是要去衡州了麼,我和長遂還有大理寺的陸季之一起在城門口為他餞行,我們就想著正好來喊你們一起去。等會兒我們還要去找陳長寬和樊業明一塊兒呢,人多也熱鬨點。”
“我就不去了,你們年輕人一起玩。”俞昌和笑著搖搖頭。
高元卿又看向白庭深。白庭深也拒絕道:“近日公務繁忙,抽不開身,我一會兒就要去中書省了。”
高元卿失望地撇了撇嘴:“好吧……”
蘇牧見狀,道:“我們還要去邀請陳長寬和樊業明,抱歉,先告辭了。改日有時間我們再一起相聚。”
說罷,拽著高元卿離開了。
樊客這幾日對外稱病,將自己關在書房內好多時日。妻子蘇若娘焦灼了數日,不知他發生了什麼事而終日鬱鬱不樂。
在推開他書房大門的時候,蘇若娘愕然發現,書房裡擺了一壇又一壇的酒,鋪了一張又一張沾染墨跡的宣紙,狼藉不堪。而樊客,正衣衫淩亂的躺在地上。
“夫君。”蘇若娘尋找著可以歇腳的地方,想要將他扶起身,“地上涼,快些起來吧。妾身給你做醒酒湯……”
樊客迷迷糊糊睜開眼,甩開她的手,怒容道:“我不用,出去。”
蘇若娘是個軟性子的,千哄萬哄道:“夫君,酒喝多了傷身,還是喝些醒酒湯吧。”
“傷身……”樊客喃喃,忽而冷笑道,“我寒窗十幾載,終於奪得狀元之名。然——皇上不見用,王爺不見惜,嶽父不見信,父親不見喜,想我堂堂狀元之名,又有何用?世間之人,百年之後何人識得我樊業明?傷的豈止是身——豈止是身啊!”
蘇若娘抿了抿唇角:“夫君何必妄自菲薄?夫君乃是棟梁之材,日後一定能平步青雲。”
“起初,我也是這麼想的。”樊客閉上眼睛,吐出一口濁氣,“兩年過去了……我不甘心啊……不甘心……”
在所有人眼中,樊客一直是彬彬有禮,溫其如玉的模樣,絕然沒有今日的頹廢落魄,想來是真的傷了心神,才會想起借酒消愁,沉溺夢鄉。
但蘇若娘不知道的是,擊垮樊客的從來不是外人的冷嘲熱諷,而是來自親生父親的不滿與失望。獨在異鄉為異客,樊客也是一個正常人,懷著思鄉之情。但父親一張薄薄的書信,便將他的熱血全部澆滅。
他不禁思考起這些年來的意義,為了虛無的門楣,為了飄渺的名利。
聖賢書所教給他的一切,原來早已被他拋諸腦後。
當高元卿和蘇牧趕來的時候,樊客毫不猶豫地回絕了他們。二人無法,隻好又動身去了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