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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上元佳節,雪花穿越了世間的每一處角落。萬古不變者稀有,雪為其一。這雪,從大周落到大齊,從慶賢元年到慶賢十四年,從白帝城到邊疆,從城門到連營。豐年好大雪,掩埋了逝去者悲傷的眼淚,沉寂了存活者不休的掙紮。一如當初最純真的模樣,停止了乾戈搶掠,覆蓋紅塵。
夜晚將至,魚龍夜舞。楚行舟走在朱禧街上,兩邊屋簷都高高懸掛著大紅燈籠,四周亦充斥著男女老少的歡聲笑語。一簇簇煙花從地麵衝到高空綻開,劈裡啪啦的爆竹聲為之奏樂,懵懂的孩童興奮地開始鼓掌尖叫。
所有人的臉上都流露出幸福的蜜色,新的一年已然來臨,新的希望亦即將踏雪而來。
可師兄還沒有回來。
楚行舟穿梭在行人中,感覺自己孤零零一個人未免有些孤單。
如今自己也算是朝廷重要官員,不能再如從前一般灑脫,回煙雨穀也回不了,一個人過年頓時感覺索然無味。她有些懷念和師姐們一起鬨騰的日子了。
也不知她們現在在做什麼,估計正聚在一起吃飯吧。
“郎君,買個麵具啊?”一旁的商販招呼道。
“什麼?”楚行舟扭頭,但見攤上擺著琳琅滿目的麵具。
“你看這大街上許多人都帶著麵具——我賣的麵具特彆靈,能遇到命中良人呢!”
楚行舟感到好笑:“真的嗎?”
“真的真的。”
她眼睛逛了一圈,目光被其中一個麵具所吸引。那是一張雪鴞的麵具,以白色為主,繪有黑色的花紋,精致可愛。楚行舟於是指著它說道:“那就要這個吧。”
“郎君眼光真好,傳說梁國國君公子拾喜愛雪鴞,出行時也會戴著雪鴞麵具。這樣的款式啊,並不多見的。”
商販笑嘻嘻地將麵具遞給楚行舟。
公子拾……
楚行舟想起那句“寒月送雁聲”,那時的他,想必是非常艱苦絕望的。世人說他最後以微薄之力反抗簡直可笑,其實不過是作為皇室子孫最後的驕傲罷了。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接過麵具的一瞬,她的心中忽然抽痛了一下,她忽然覺得此情此景好像在很久之前也經曆過一樣。
罷了罷了,何必糾結。
她戴上麵具,消失在人海中。
走著走著,她注意到前方有一個熟悉的淺藍色的身影。她又驚又喜,提著衣擺便開始向那身影奔去。可是人潮湧動,那抹身影很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要……
不要消失!
她跌跌撞撞地擠過人流,無視著旁邊傳來的不滿之音。身邊的燈光逐漸昏暗,人群也逐漸疏散,周遭的世界頓時安靜了不少。
此處燈火闌珊,略顯蕭索。楚行舟氣喘籲籲,摘下麵具,四處張望,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看錯了嗎?
她不甘心,她不相信她看錯了。
“走這麼急,找什麼呢?”
熟悉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她條件反射般轉身,稀疏冷清的燈火下一雙乾淨純粹的眼睛正溫柔地看著她。他一身月白色的衣裳,淺藍色的鬥篷上沾染了些許霜雪,臉上帶著一隻銀狐麵具。
“師兄……”
她顫抖著聲。
腦中閃過許多記憶的碎片,仿佛是自己的,又仿佛不是自己的。
她伸手,指尖劃過他的臉,輕輕解開了他的麵具。
此時相國寺沉悶的鐘聲響起,在這樣的雪色中,在這樣的燈火下,好像在遠古之前,她也曾輕輕揭開一個人的麵具。
他的眉目始終鮮活,神情散朗。他站在那裡,如夜晚海上初生的月,如雨後窗前蒼翠的葉,如山穀間穿梭而過的風,如林間幽幽淌過的泉。潔白,生機,清爽,純淨,全都結合在了一人的身上。
“你怎麼才來?”
時空交錯,記憶與現實融合在一起,她問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