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京州》全本免費閱讀
(一)
一望無際的沙漠,漫天黃沙遮住了熊熊烈日。
伴隨著一陣悅耳的鈴鐺聲,重傷的男子睜開眼,恍惚間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正緩步朝自己走來。
他背靠枯木,握緊袖中的匕首。隻待那身影一靠近,銳利的刀刃便擦過那人的鬢發。
那人一驚,臉上的麵紗掉了下來,她低低地呼出聲,聲音嬌俏柔弱。
是個女子?
他努力抬起眼皮,想要將麵前的人看個清楚。
“喂,醒醒……”
他再次昏睡過去,耳畔又響起一串清脆的鈴鐺聲。
(二)
屋內縈繞著一股藥香,孟尹拾對著小火爐使勁扇扇子,被熏得眼淚直流。她甫一抬眸,就見榻上昏迷的男子終於醒了。
她當即欣喜道:“你終於醒了!”
男子迷茫地張望了一下四周,最後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孟尹拾拍了拍衣裙,起身將剛煎好的藥給他捧過去,絮絮叨叨地說:“太好了,你都昏迷兩個月了,這下子終於醒了。不過你怎麼會受這麼嚴重的傷啊,醫師說你需要好好靜養……”
話沒說完,冰冷的刀刃倒先貼上了她的脖子。
孟尹拾一愣,當她清楚地看見男子眼裡冷酷的殺意,她開始氣極反笑:“喂,好歹是我救了你,怎麼你一醒過來就要殺我?你說我是該救你呢還是不該救你呢?”
男子猜忌地看著她,眉頭逐漸開始皺起。
“你怎麼不說話?你是啞巴嗎?”孟尹拾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結果男子默默地點了個頭。
孟尹拾一臉震驚,欲言又止,最後撇了撇嘴。
得,還真被她說中了。
孟尹拾繼續說道:“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你既然醒了,那就趕緊回家吧。”
男子搖搖頭。
“什麼意思?”
他於是拉過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寫道:我沒有名字,也沒有家。
“不會吧,那你怎麼受這麼重的傷?”
男子又寫道:忘了。
孟尹拾無語地將湯藥塞到男子手裡,頭疼地抓了抓頭發,盯著他把碗裡的藥都喝光,然後問道:“那你怎麼辦?”
男子坐在榻上,仰頭看著她,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孟尹拾心裡升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不會吧,她隻是想救一條命,沒想過要帶一個人回去啊!
“不成不成。”她使勁搖頭,“現在當值亂世,我哪知道你是哪個國家的,若你是個奸細,到了我們國家為非作歹,那我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不成不成!”
男子又拉過她的手,寫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也不知道什麼亂世,什麼家國。我隻有一身武功,可以做你的侍衛,若你不放心,我天天跟著你。我也可以在此立誓,若我做對你不利的事情,五雷轟頂,不入輪回。若我一旦恢複記憶,我立刻離開,絕不會拖累你。
孟尹拾十分糾結:“不是,我一個女人,你一個男人,你天天跟著我……也不太好吧,而且——”
而且她實在有難言之隱啊。
孟尹拾沉默了半柱香的時間,她屢次向男子拋去懷疑的目光,卻見對方一直很真誠地看著自己。她還是心軟了,最後一次問道:“你真是個啞巴?”
男子點頭。
“那……那你跟我回去吧。”孟尹拾鬆口,“不過,我事先告訴你,跟我回去之後,不管你看我變成什麼樣子,你都不許跟彆人講!若是被我發現了,我就……把你趕出去。”
男子又點頭。
(三)
孟尹拾就帶著一名陌生男子回到了梁國。
回國之後,她換上了一身男裝。
她現在的身份,乃是梁國皇室的七皇子——這也正是為何她之前那麼擔心將男子帶回國的緣故。
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若是這個秘密被其他人知曉,她會死的。
君陵站在城門之下,牽著一匹白馬,一看見孟尹拾,大老遠地就揮臂高呼:“尹拾,你終於回來了!”
君陵是君家的孩子,而君家是梁國皇室最忠誠的屬下,所以君陵與孟尹拾打小就在一塊兒玩,感情十分深厚。
待孟尹拾走近,她問道:“君陵,你是要出去嗎?”
“是啊,今日天氣好,出城玩。你要跟我一起嗎?”
孟尹拾搖頭,拒絕道:“不了,我要回宮麵見父皇母後。”
“好吧。”君陵頗為遺憾地聳聳肩,目光又投向孟尹拾身後的人,好奇道,“不過你怎麼帶了一個人回來,他是誰啊,怎麼之前從未見過?”
孟尹拾回頭看了眼男子,然後尷尬地解釋道:“我在路上碰見的,他失憶了,又受了重傷,我救了他,結果他醒來之後就一直跟著我,甩都甩不掉。我看他武功不錯,在我身邊做個侍衛也好,所以就帶他回來了。”
“哦……”君陵若有所思,“那他叫什麼名字?也不記得了麼?”
孟尹拾點點頭:“是啊,還得給他起一個名字呢。”
“要不跟我們君家姓。”君陵玩笑道,“看他身形不錯,是練武的好料子,將來隨我們君家一起上戰場,保家衛國!”
“也成。”孟尹拾沉吟片刻,當即想出一個名字,回頭對男子說道,“要不叫你君匿吧。”
男子點點頭,同意了。
“君匿啊,好名字。”君陵哈哈一笑,“好啦,時候差不多了,我該出發了。七殿下你也趕快帶著君匿回宮吧。”
“好,那我們明日再見。”
“再會!”
君陵騎上白馬,瀟灑離去。
孟尹拾目送他離去,唇邊默默揚起一抹苦笑。
她羨慕君陵的意氣風發,無拘無束。
可她即使費儘心思逃出梁國一年,也終究還是要回到那座冰冷的牢籠。
君匿站在她身邊,看看她的神情,再看看那離去的君陵,眸色暗沉。
(四)
日子又回到了往日無趣壓抑的時候。
院子裡,孟尹拾躺在藤椅上,享受著午後靜謐的陽光。君匿站在一側,雙手環臂,低頭沉思。
“君匿。”孟尹拾忽然開口。
君匿疑惑地看向她。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又是這個問題,孟尹拾一直在反反複複地問他這個問題。
君匿被問得煩了,蹲下身在她的手心裡寫道:我不記得,也不想記得,我隻想安安靜靜地待在這兒,什麼都不管。
孟尹拾微微一笑,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一絲無奈:“我隻是覺得,像你這樣的人,擁有不凡的身手和不俗的氣質,和你說話的時候,亦能看得出來你並非愚鈍之人。所以我才猜你一定有所身份,也一直有所忌憚。不過聽你這麼一說,我反而能想通了。”
君匿看著她。
“你也知道我的處境,被困在這座巨大的宮殿,每日都在擔驚受怕,沒有人可以與我交付真心。我向往外麵的自由,卻因為身份不得解脫。仔細想想,或許你也曾經和我有相似的處境,所以一旦掙脫出來,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君匿聽完,又寫道:若是未來你有機會逃出去,你願意嗎?
孟尹拾正欲回答,外頭傳來宮女的呼喚。
“七殿下!七殿下!”
宮女氣喘籲籲地跑到她跟前,說道:“魏國的二公子到了,陛下今晚將設宴款待,皇後娘娘特意囑咐奴婢過來告訴七殿下,請七殿下重視這次宴會,千萬謹慎。”
孟尹拾的呼吸顫了顫,隨後鎮定地點了個頭:“好,我知道了。”
寒僉來了。
他們分彆太久了,他終於回來了!
孟尹拾努力掩飾內心的激動,從藤椅上跳了下來,對君匿說道:“你去幫我燒熱水過來。”
她的雙眸裡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情緒。
君匿不知那是何種情感,隻知她此刻的雙眸浮光閃動,比以往的任何時刻都要好看。
她為什麼要這麼開心?
君匿不明白,也不理解。
可他並不知道,在這個世上,有一種不可控製的東西叫做感情,它傾注在誰的身上並不是自己可以決定得了的。
孟尹拾在寒僉的身上傾注了她所有的愛,但是這無疑是一種折磨。
寒僉的本名叫做姬祁,寒僉是他在梁國做質子時的名字。孟尹拾與姬祁曾共度過一段時光,也正是這段美好的歲月,讓懵懂的孟尹拾滋生出淺晦的愛意,但奈何身份,她選擇將這個秘密永遠藏在心底。
她自以為掩藏的很好,但是晚宴上她看著姬祁的目光實在太過熾熱,君匿全部看在眼裡。
姬祁確實生得俊美,氣質又如寒霜傲雪,在眾人之中尤為突出顯貴。
可就算是如此,又能代表什麼?
君匿暗中扯了扯孟尹拾的衣袖,在她的手心寫道:收斂。
孟尹拾睨了他一眼。
君匿心想,我說的又沒錯,你瞪我做什麼。
孟尹拾咳嗽了一聲,上前對姬祁招呼道:“許久不見……祁公子。”
姬祁衝她微微頷首,頗為冷淡。
孟尹拾心底又開始失落,難道自從他回到了魏國,對往日的情誼當真一點都不顧念麼?
但轉頭想想,自己在他麵前是個男人,他又何必對一個男人念念不忘?
眾人入了席,梁國君主一直都在招呼姬祁,並且話裡話外都在暗示梁國繁榮富強,勸他與梁國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