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尹拾一聽更加不開心了,隻顧著低頭喝悶酒。
梁國哪裡繁榮富強呢?不過是披了一張華麗的皮罷了。寒僉怎麼可能看得上梁國?
不出所料,姬祁果然婉拒了。
國君的臉色一下子變得不好看起來。
這場晚宴最終不歡而散,孟尹拾喝多了酒,走路都走不安穩。君匿攙著她,一步一步往寢殿那邊走去。
好不容易捱到寢殿,孟尹拾卻又突然停下腳步。她紅著眼眶,對君匿說道:“不行,我要去找寒僉。”
君匿皺了皺眉頭,拽住她的手腕不肯她走。
“你乾什麼!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孟尹拾哭著說道。
君匿還是拽著她,並且將她強行拖入寢殿。
“你乾什麼攔著我!你乾嘛不說話!”孟尹拾隻顧著撒酒瘋。
君匿無法,直接彎腰索性將她整個人攔腰抱起,然後疾步走到榻邊,將她扔到榻上。
“喂!你使這麼大力乾什麼!”
“睡覺。”他沉沉開口。
“你——”孟尹拾瞪大眼睛。
寢殿裡沒有光亮,灰暗一片,孟尹拾有些糊塗了,她已經忘了之前都發生過什麼,現在還看不清麵前站著什麼人,隻聽見他開口說了一句話。
孟尹拾想到寒僉,寒僉每次跟她說話的時候都格外惜字如金。她一時間忍不住,撲到君匿身上,抱著他的脖子便開始哭起來:“寒僉,你為什麼都不理我了?”
君匿企圖掰開她的手,但她死死抱著怎麼都不肯撒手,君匿隻好又道:“我不是寒僉。”
孟尹拾不聽,自顧自地說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算了,你肯定不知道。但是……但是我們現在為什麼變得像陌生人一樣……我好難受……”
夜色中,他問道:“你真的很喜歡寒僉麼?”
孟尹拾回答的非常爽快:“喜歡,非常喜歡!”
於是她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著。
君匿放起了掙紮,他坐在榻邊,就這麼坐了一夜。
半夢半醒之間,孟尹拾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懵懂天真的歲月。那時讀書,她握著一隻狼毫筆,沾了些許濃墨,輕輕地在寒僉左眼下點了一滴墨點。寒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往日沉靜的雙眸此時透露出不解與煩躁。
孟尹拾玩笑道:“聽說,眼角有顆痣的人前世都有一個忘不了的心上人,你相信嗎?”
寒僉自然是不信這些前世輪回的傳說,故忽略了孟尹拾話中的深意,反而嘲諷道:“無稽之談。”
其實仔細想想,寒僉不曾將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隻是她太喜歡寒僉了,喜歡到一個人奮不顧身地執著了好久,直到追的遍體鱗傷時才會感覺到自己早已精疲力竭,不過是愛情的本能在支撐這殘缺腐敗的靈魂。
等到第二日清晨,孟尹拾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死死抱著君匿的脖子,以一種十分曖昧的姿勢靠著他。她頓時整張臉紅透了,迅速鬆開手遠離君匿。
君匿就這樣盯著她,目光沉靜。
孟尹拾尷尬地撓撓腦袋,又撓撓臉頰,小心翼翼地詢問道:“我……我昨晚沒做什麼過分的事兒吧?”
君匿的眼神開始流露出不屑,然後他一扭頭,起身走了。
得,生氣了。
孟尹拾心中哀嚎。
肯定是自己做了什麼很過分的事情。
以後不喝那麼多酒了!
(五)
春風吹綠了江南岸,但是梁國的國君卻開始一病不起。
三個月之後,他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留下的詔書是讓七皇子孟尹拾登基繼位。
是啊,到底逃不過這命運。孟尹拾接過詔書的時候,心裡一直喃喃念著這句話。
父皇最寵愛的妃子是她的母妃,但母妃早逝,她寄養在皇後的名下,父皇一直感到傷懷。後來太子又去世了,父皇在其餘的兒子裡一下子便挑她做了江山的繼承人。
她躲不掉,母妃從前跟她說過,一定要做個心懷天下的人。父皇對她充滿了希冀,她不能辜負父皇的期待。
哪怕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座皇宮。
她穿上了龍袍,成為新一任的梁國國君。
同年,魏國傳來消息,姬祁登基,成為魏國新一任的國君。
當她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已經掀不起多大的波瀾了。
她笑著和君匿說道:“你看,我就猜到是這個結果。”
可她不是一個擅長偽裝的人。
君匿看見了她眼中氤氳的淚。
上元節,君陵和孟尹拾講,說街上十分熱鬨,不如偷個懶,一起上街看燈火去。
孟尹拾答應下來。
街上人潮湧動,燈火輝煌,雖然國家危在旦夕,但是京城依舊是紙醉金迷之貌。
孟尹拾甫一回頭,卻不見了君匿的身影。
她忽然有些心慌。
人群擠著她,將她擠到燈火闌珊處。她站在原地躊躇著,不知該去往何方。
驀然她聽見身後有人咳嗽一聲。
她嚇得趕緊回身張望。
隻見身前的人帶著一張銀狐麵具,藍衣墨發,笑吟吟地看著她。
“君匿?”
她伸手,指尖劃過他的臉,輕輕解開了他的麵具。
遠方沉重的鐘聲響起,君匿站在星星點點的燈光之下,雙目漾著溫柔。他長著一張乾淨清爽的臉龐,笑起來的時候猶如春風拂過青山。可是他平日裡總沉悶著一張臉,孟尹拾心想,原來他笑起來的時候這般好看。
她有些委屈,質問道:“你去哪兒了?怎麼才來?”
君匿原本背在身後的手伸到她的麵前,其中赫然有一串冰糖葫蘆。
孟尹拾笑出聲,接過。她吸了吸鼻子,說道:“你怎麼想起來給我買糖葫蘆了?”
“你很久沒笑過了。”君匿說,“我看那人賣得好,就想給你也買一串。”
是啊,她自認為自己已經長大了,學會承擔國家的責任了,自然也就沒什麼開心的事情了。
可她現在又有些想哭。
“你會說話了?”
君匿點點頭:“……對不起,之前騙了你。”
“……沒事,也沒多大的事。”
君匿伸手,冰涼的手指輕輕擦去她眼角的眼淚,隻聽他輕聲說道:“我要走了。”
孟尹拾怔愣了半晌,才緩過神來。
君匿本就不是梁國的人,他自然是要離開的。
可是他陪著自己太久太久了,她已然習慣了他的陪伴。
“你要去哪兒?”
“回我原來的地方。”君匿說道,“也許……以後鮮少有機會再見麵了。”
他也要走了……
孟尹拾強忍下心中的酸楚,佯裝無所謂道:“沒事,你本來就不屬於這裡,是時候該回去了,不用擔心我,我反正一點事都沒有。”
君匿看著她,似要將她的謊言洞穿。
孟尹拾被盯得頭皮發麻,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發呆,試圖躲避他灼熱的目光。
君匿卻伸手拉過她的手腕,將一串紅繩戴在她的手腕上。
“我之前去相國寺,那兒的大師送了我兩串紅繩。他說這兩串紅繩很靈驗,並且囑咐我一定要戴著。這紅繩你且戴著,就當是留個念想吧。”
孟尹拾打量著手腕上鮮亮的紅繩,又抬頭看了看君匿。
她欲言又止。
“一路平安。”她努力擠出這幾個字。
“嗯。”
離彆的時候,是不是要擁抱一下?孟尹拾心想。
可是她沒有,君匿也沒有。
他們就這樣擦肩而過。
孟尹拾的心還在突突地跳著,她輕輕撫過胸口。說實話,她對這種感覺應該是不陌生的,可是——
她突然有些迷茫了。
(六)
登基的第六年後,魏國相繼滅掉了陳國和燕國。若是不出預料,魏國的下一個目標,便是梁國。
梁國大期將至。
可偏偏這群愛風花雪月的大臣一點都沒有感受到危機的來臨。他們慷慨陳詞,義憤填膺,說魏國不過是仗著幾分蠻力,哪有他們梁國富庶。魏國要打,那他們就迎戰。
孟尹拾每每與這群大臣鬨得不歡而散。
打仗,打仗,天天打仗。
百姓怎麼辦?
那麼多人命,難道全都要成為戰爭的犧牲品嗎?
可是不打又能如何?將祖宗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