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傾世之卷(1 / 2)

泊京州 藏尾 12373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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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靈帝皇後魏氏,長於深閨,世人多稱其貌美無雙。乾元三十三年,立為太子妃。熹和元年,立為皇後。熹和十四年,城破,與太子昭衡自焚於長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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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安三十二年,孟桓白日裡被皇帝訓斥了一番,心中有氣,出宮散心,策馬一路來到了東山腳下。

彼時夜已深,孟桓獨自踏上寂靜蜿蜒的小徑,慢慢上山。

他本低首看著地麵,忽然聽到有人踩著碎葉的聲響,他心道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在這山上。

於是他猝然抬頭,卻看見一十五六歲的姑娘逆著月光,站在離他十步之遙的石階上。

蒼穹低垂,似乎伸手就能摸到細如碎屑的星子。那少女穿著淺紫的衣衫,風姿綽約。眉似遠山,膚如凝脂,眸若秋水,麵比芙蓉。月光壓在她的肩上,給她塗染了一層溫柔而眩目的光暈。

這才是真正的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之貌。

就算是最美的牡丹,也敵不過她眉目間的風情半分。孟桓心想,這樣美麗的女子,如若不是群玉山頭的飄飄仙子,那便是瑤台殿上的神女了。

當初聽聞旁人所說天外的神女多麼嫣然,總覺得這些傳說太過遙遠飄渺,誰知今日一走東山,他孟桓三生有幸能窺見這絕色的容顏。

“你是何人?”少女率先開口。

孟桓愣愣開口:“我……我叫桓甫,深夜上山,叨擾神女,還望神女恕罪。”

那少女聞言,撲哧一笑:“喂,說好話也不至於說成你這樣吧。你深夜上山做什麼啊?”

孟桓徹底緩過神,說道:“我就是散散心,沒有彆的意思。我……我這就離開。”

孟桓並不知曉這位少女的身份,慌了神的他也並未想到深問。但是今夜恍如隔世的相遇,卻讓後來的他惦念了一輩子。

許是太過驚鴻一瞥,所以忘不掉,也釋懷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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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有兩個女兒,長女魏傾書是京城公認的才女,不僅容貌端莊秀麗,更是寫得一手漂亮文章,京中不少世家子弟都巴不得娶她做妻子。

隻是魏家次女魏傾卷,卻從來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麵目。聽說魏家將她關在深宅內院,不讓她與外界接觸。京城中對此眾說紛紜,有人說,魏傾卷貌醜,帶出去有損魏家顏麵,故而一直被關在內院。又有人對此猜疑,魏傾書既生得如此貌美,那一母同胞的妹妹怎會生得醜陋?

關於魏傾卷身上的謎團越來越多,傳聞也變得越來越邪乎。京中眾人抓心撓肺,就是得不出個結論。而真正知道真相的,隻有那麼寥寥數人。

正是因為魏傾卷生得太過美麗,榮國公魏息才嚴格限製她的出行。魏息深知,一個女人若是生了一張太過於出眾的臉,這往往並不代表一件好事。他這麼做,一來是為了避免禍端,二來亦是為了保護魏傾卷。

但魏傾卷剛過及笄之年,對外麵的世界充滿了幻想與期待,她的腦袋裡總是裝著各種奇怪的想法,魏息對這個鬨挺的女兒常常感到頭疼。

今年魏傾卷更加變本加厲,直言說想要效仿隱士去山上隱居。魏息當然不會答應這荒誕的想法。

誰料魏傾卷辯駁道:“父親這般將我關在府內,何時是個頭?女兒明明什麼都沒做錯,為何要受這般折磨人的懲罰?父親平日裡總是細心教導阿姐,說阿姐是未來的太子妃乃至皇後,故而需要全力栽培。可女兒又沒有這般重的擔子,為何連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不了?難道父親想讓女兒當一個精致漂亮的傀儡嗎?那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自己的好心全被當作驢肝肺,魏息指指門外,生氣地對她說道:“好,我就讓你出去半年,到時候你可彆哭著回來!”

“哼,我才不會哭著回來呢!我做事從來不感到後悔!”

於是魏傾卷毅然決然地跑出了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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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的一切都很新鮮,她居住在東山,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在一個平常的夜晚,她遇見了孟桓。這個青年好玩的緊,見到她的時候磕磕巴巴地說不出話來,還說她是什麼神女。

真是一個傻小子!

後來孟桓頻繁地來東山找她,總借口說帶一些禮物過來,有時是一枝稚嫩的桃花,有時是精致小巧的發簪。

他們逐漸熟識了起來。

他說他叫桓甫,家裡是做生意的。她說她叫梅微,早早地就離開了家,流浪江湖。

他帶她去策馬,帶她去遊湖,帶她去賞花。在追逐自由的間隙,魏傾卷逐漸對身旁這個不離不棄的男子動了心。她知道桓甫對她有意,她想既然是兩情相悅,往後必定是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她想父親從前總跟她說人心險惡,也許是父親太多慮了。

等到半年期限一過,她就可以向父親證明,自由和愛情她都可以得到,她這輩子可以作個閒人過得很好。

可是啊,這個世上哪有輕易就可以得到的真情?在最懵懂無知的年紀,遇見一個十全十美的人,這往往不是恩賜的因緣,而是上天對一個人心靈的磨礪。

後來的魏傾卷永遠都會記得那個夜晚,孟桓與她分離之後一個人回了京城,她一時興起便也追隨過去。

萬家燈火輝煌,竟不知是人間裡的燈火,還是煙火中的人間。她站在昏暗的角落,聽見孟桓正在與友人交談。

“你這幾日怎麼總是出城門?”蘇從問道。

隻聽孟桓含糊道:“有事。”

蘇從一語戳破:“能有什麼事,你不會是去找那東山上的姑娘了吧。”

“……”

“怎麼,你就對那姑娘那麼上心?”蘇從輕聲笑道,“看你如此癡迷,我倒是有些好奇了,那姑娘究竟長得有多麼國色天香,才把你迷得神魂顛倒。”

“長得再好看又如何呢。”孟桓輕歎一聲,“沒有家世,孤零零的一個人,漂亮的外貌隻會給她帶來更多的麻煩。”

“所以你打算——”

“我打算挑個日子,把她納入王府。”

“這事你和你夫人說了嗎?”

“嗯。也許是有緣無份吧,讓我在這個時候遇見她。我本想就此終了,不再與她有所瓜葛。但我後來又覺得十分不甘,我不願就此放手。即使我們地位不同,但我此生會對她好的。舜忠,聘禮的事,我還要向你多多請教呢。”

魏傾卷的心似乎被刀剮了一瓣下來,疼得厲害,疼得她忘記了呼吸,疼得她眼淚直接肆無忌憚地落了下來,疼得她忘記自己在原地究竟站了多久。

她愛上了一個有家室的人,這人還要將自己納做妾室。他多麼的可惡,讓她的自尊在此刻顯得多麼可笑。

魏傾卷吹了一夜的冷風,心灰意冷地回到了魏府。魏息對於她的歸來似乎是意料之中——魏息當然清楚她所經曆的一切,他怎麼可能真的放心讓她一個人在東山隱居。

但是,魏息並無暇顧及魏傾卷的心情,因為他正在經曆一件令人感到無比悲痛的事——魏傾書病倒了,所有的醫師都對此束手無策。

兩個月後,魏傾書到底沒有撐過去,撒手人寰。本作為未來太子妃細心栽培的一代京城貴女,香消玉殞。

魏傾卷尚且沒有從無疾而終的愛戀中走出來,就為自己的姐姐披上了孝衣。她終日跪在靈柩前,眼淚怎麼都流不完,她自己看透虛偽的真情就罷了,可那麼溫柔那樣好的長姐怎麼就突然去世了呢?

魏傾書去世了,皇帝需從眾多貴女中再為太子擇一位太子妃,但皇帝心中的第一選擇仍然是魏家。魏傾卷時常能聽見父親歎氣,姐姐走了,那麼能嫁進東宮的魏家女兒隻有她了。

她明白父親有所顧慮,是因為她的脾性。她這古怪的性格實在不適合成為未來的太子妃。

她望著父親憂愁的眉眼,心中一慟,說道:“父親,我願意嫁給太子。”

魏息詫異地看向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作為魏家的女兒,我願意為父親分憂。”她扯出一抹笑容,走上前,輕輕地給了魏息一個擁抱,“父親,謝謝你讓我度過了最快樂的半年,這足夠了。”

即使是在朝堂上叱詫風雲的老臣,魏息此刻也不禁老淚縱橫:“我的卷兒啊,我的卷兒……連你……為父都保不住啊……”

父親愛她,所以縱著她的性子,任她胡鬨。可一個人不可能一輩子都是個孩子,魏傾卷想,長姐走了,那麼她自然而然要背負起家族的責任,這或許是上天對她頑皮歲月任性妄為的懲罰。

皇帝給她和太子定下了婚期。

她用剩下來的時光,跟著嬤嬤學習禮儀,努力拋卻自己那些固執的思想,成為一個端莊賢淑的女子。

整日學習枯燥的知識固然無趣,但也幸好……讓她沒有時間去懷念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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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如期舉行。隻是,喧鬨的夜晚,眾人的擁簇,都讓她感到無地自容。紅蓋頭被人輕輕挑起,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太子。

太子名叫孟柯,九歲的時候被皇帝接回了皇宮。魏傾卷從前一直以為太子看上去不過是個其貌不揚的普通人,卻沒想到他竟然長了一張俊美非常的臉。

魏傾卷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眼睛,眸子深暗之人常有,但是他的一雙眼睛不像是飽經風霜而變得深沉,倒像是深山裡碧水幽泉那樣清澈的幽然不見底。

她看了會兒,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冒犯,又飛快地垂下眼簾不再瞅他。孟柯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她不知自己是該先鬆一口氣還是為自己日後的生活感到擔憂。

夜逐漸深了,紅燭也燃了大半,房間裡終於隻剩下孟柯和魏傾卷二人。

魏傾卷聽著自己紊亂的呼吸,緊張得一動都不敢動。孟柯瞥見她紅袖下一雙交疊的微微顫抖的手,莞爾一笑,說道:“你不用緊張,我知道這樁婚事並非你所願。”

魏傾卷千算萬算,沒有想到孟柯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句。“我……”她欲張口解釋。

孟柯卻搖了搖頭:“你且先睡吧,有什麼事就和嬤嬤還有侍女講。”

“你——你要離開嗎?”她無厘頭地問了一句。

孟柯感到好笑,扭頭看她,揚眉道:“我留在這裡,你不會害怕嗎?”

“可是……可是……”

腦海中想好的詞一直在嘴邊打轉,但她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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