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柯說道:“這樁婚事,不過是因為權力將你我二人聯係起來,並非你情我願,有名無實而已。我不會傷害你,你且放寬心吧,外麵的人我來應付。”
魏傾卷目瞪口呆。
原來太子竟然是這般通情達理之人,她原是這樣想的,但怕他認為自己奇怪,儘做些無禮之舉,故而這些話一直憋在心頭。但現在看來,太子似乎沒有她想象的那樣糟糕。
“我信你。”魏傾卷抿了抿唇,“要不被子放中間,我們倆湊合一晚吧。”
孟柯默然,但見魏傾卷眼巴巴地瞅著他,知曉她顧慮皇家和魏家,於是妥協道:“那好吧。”
二人和衣躺在榻上,在十分古怪尷尬的氣氛中度過了這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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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宮的日子過得一點都不艱辛,魏傾卷漸漸適應了這裡的生活,和在魏府的時候沒什麼兩樣,甚至過的更加舒適。
她和孟柯一日就見兩次麵,早上一次,晚上一次,平日裡誰也不打擾誰。孟柯是個極溫柔的人,從來不會對人發脾氣,和她說話的時候也是輕聲細語的。魏傾卷心想,或許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夫君從來不會用規矩那一套束縛她,她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孟柯既然這樣好,那她得做什麼來報答一下他——她才不是什麼忘恩負義、得寸進尺之人,人啊,要知足常樂,要心懷感恩。
這日,她帶著親手做的點心,跑到了他的寢殿。寢殿的門微敞著,她小心翼翼探出一個腦袋,仔細地打探裡麵的情況。
孟柯背對她坐著,對麵坐了一個老太醫正在給他把脈。
誰知,眼尖的嬤嬤看見了她鬼鬼祟祟的模樣,朗聲說道:“太子妃來了!”
當真是一點情麵都不留啊……
魏傾卷撇了撇嘴,局促地挪步進來。孟柯看見她,溫柔地笑了笑,招呼她過去。
老太醫恰好將方子寫好了,起身給魏傾卷行了個禮,朝孟柯說道:“看脈象,殿下的身體並無大礙。殿下也不用著急,日後一定會瓜瓞綿綿的,眼下還是先照這方子服藥吧。”
“好,多謝劉太醫了。”
孟柯帶著標致的笑意,將老太醫送了出去,又安排隨從護送老太醫上了馬車。
魏傾卷從他背後探頭,好奇道:“你……沒有孩子嗎?”
孟柯回頭瞥了她一眼:“你看我像有的樣子嗎?”
魏傾卷撓了撓頭:“可是……常人這個年紀,不應該孩子滿地爬了嗎?”
孟柯收起了笑容,忽而正色道:“太子妃,你現在是在東宮,不是在魏府,有些話還是要想清楚了再說的。”
她一愣,心裡感到害怕又委屈。
她忘了,孟柯是太子,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在這個夫為妻綱的時代,他給予了她無限的寬容,可她卻沉溺在這美好之中,逐漸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現在,孟柯終於受不了她的口無遮攔,讓她看清楚現實了。
“是妾身的錯……”她低下頭。
她心裡發誓,以後一定要當個端莊的太子妃,好好收斂自己的脾性。
片刻之後,一隻手卻撫過她的發頂,她聽見孟柯這樣說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方才有嬤嬤在,故而我說話重了些。你有什麼話要說,也要看看彆人在不在,不過無論什麼話,單獨與我說倒也無妨。”
魏傾卷抬頭,見孟柯一雙眼眸如春水瀲灩。她忍不住詢問:“為什麼我從來都沒見過你生氣?好像即便我說了很過分的話,你都不會跟我計較。”
“你什麼時候說了很過分的話?我為何要平白無故地生氣呢?”
“你難道不覺得平日裡我說的話都很奇怪嗎?我在魏府的時候,父親常常斥責我沒有規矩,口無遮攔。”
“是麼,我倒是覺得挺正常。”孟柯揚眉,“可能我也是個很奇怪的人。”
魏傾卷好奇道:“嗯?哪裡奇怪?”
孟柯輕輕一笑,示意她一起進屋,邊走邊說道:“比如……我不想娶妻,不想要孩子。”
不想娶妻生子,那還真是奇怪。
“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遇到喜歡的人。”孟柯神色變得黯然,“這輩子我隻想和喜歡的人相守一生,可我生在皇家,這個願望對我來說隻能是種奢侈了。”
魏傾卷的眸子亮了一瞬,她沒想到,原來孟柯和她是同一種想法。
“我的婚事一直拖著,父皇幾乎未曾給過我好臉色。直到你嫁了過來,我和父皇之間的關係才有所緩和,不過他現在又急著抱皇孫,今日更是派了劉太醫過來給我把脈呢。”
“那你怎麼辦?”
孟柯眨了眨眼睛:“我跟劉太醫說我身體不好啊,生不了孩子。”
“你真敢說。”魏傾卷心生敬佩。
孟柯哈哈一笑:“太子妃,這事我告訴你了,你可要好好保密啊。”
“沒問題!”魏傾卷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我很守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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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安三十七年,孟柯帶著魏傾卷去衡州微服視察。
魏傾卷自從成親以來便一直被困在東宮,那段在東山閒逸自由的日子對她來說已經十分遙遠了。這次好不容易可以離開京城玩,她興奮的一晚都沒有睡著。
下了馬車,孟柯撫了撫她眼底的烏青,關切道:“你真的不累嗎?不需要回客棧睡一覺嗎?”
“沒事沒事,我精神的很!”魏傾卷搖搖頭,笑得格外開懷,“我隻是太開心了,我好久沒出來玩了。”
孟柯無奈地笑了笑。
魏傾卷覺得自己此時應該笑得太傻了,在他麵前失了規矩,於是笑到一半又收斂了些,尷尬地抿了抿唇。
他們二人行走在田野間,穿著粗麻布衣,在旁人眼裡隻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對平凡夫妻。
魏傾卷跟在孟柯身後,四處張望了會兒,感覺氣氛有些冷清,又開始搭話道:“我聽說,你之前就是在衡州長大的?”
“嗯。”孟柯頷首,“收養我的是一對熱心腸的夫妻,他們都是農民,沒有自己的孩子,對我毫無保留地好。我後來打探過他們的消息,可是事不如意,他們在我離開後的第二年便去世了。”
“那你當初是怎麼被找到的啊?”
“說來話長了……”孟柯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那天家裡來了許多人,他們說要把我接到皇宮去……不過這些回憶並不是很好。”
魏傾卷垂眸,喃喃道:“重新做回天子的孩子,不會令你感到高興麼?”
誰知孟柯回頭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一勾:“那你當初又為何放棄魏家富貴的生活,大費周章地跑去東山隱居呢?”
她一愣,愕然抬頭:“你知道?”
他怎麼知曉的?是父親告訴他的嗎?
“子甫有一段時間總是魂不守舍的,他告訴我,說他在東山遇見了一個仙子,他喜歡的不得了,隻是不知為何這事突然沒了後續,等我再問起的時候,他便開始閉口不談。直到後來你嫁到東宮來,我瞧見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般,我就懂了。”
魏傾卷咬了咬唇,心中忐忑不安。
孟柯知曉她與孟桓的過去,那他會怎麼想?他會怎麼看待她?
“我和他已經結束了。”她解釋說,“我和他現在一點關係都沒有。”
“嗯。”
“我……”她還想再說些什麼。
“你不必向我解釋。”孟柯停下腳步,伸手撫過她耳畔的碎發,“過去的感情從來不是一件需要感到羞恥的事,那是你切實的體悟,是屬於完整的你的一部分。”
她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你真的不在意嗎?”
“我……”
不等孟柯回話,她又急忙說道:“可我在意的,因為我——”
“誒喲,小夫妻啊,不要擋在路中央啦!”
老伯伯洪亮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魏傾卷俏臉一紅,低頭躲到孟柯的身後。
孟柯麵帶歉意地朝那老伯笑道:“抱歉啊,老人家。”
“沒事沒事,不過聽你們的口音,不是衡州人啊,為何會來衡州呢?”
“路過,便想著在這裡走一走。”
老伯聞言,長歎一聲:“哎,去哪兒都好,這衡州啊,是一日不如一日咯。”
孟柯眸色一沉。
“罷了罷了,我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隻不過我要多嘴一句,你們二人年輕,路還長著,去哪兒謀生都可以,就彆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