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說現在依然是在蜂巢之內,麵對那個手下有著無數強者與耳目的蜂後殿下,方彆是絕對不會說出這番話的。
但是眼前的蜂後殿下隻是一個光杆司令,甚至說即將淪為棄子,那麼方彆所要做的一切,就變得開始有真實的可行性了。
“殿下應該明白,您能夠成為蜂後,並不是因為您是他的孫女,而在於您是上任蜂後的女兒,初代蜂後的孫女。”
“萍姐願意向您效忠,是為了報答上位蜂後的恩情,而不是向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效忠。”
“所以說,您即使不再擁有那個人的權威,蜂巢之內,依然有人願意為您服務。”
“還有。”方彆看著蜂後殿下:“您也該知道,蜂巢苦那人久矣。”
“否則的話,秦也聚集不了那樣大的勢力,甚至說在強行顛覆政變之後,到現在依舊掌控全局。”
“當然,這和秦的絕世武力脫不開乾係。”
“但是另一方麵,也和那個人過於不得人心有關。”
方彆平靜說道。
而蜂後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
老實說,這過去的許多年,那個人對於蜂巢做過什麼有利的事情嗎?
當然,最初他創建蜂巢,並且在他繼位的最初,因為個人的需要,所以蜂巢曾經得到了大量的資源,以至於長足發展。
但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儘良弓藏。
當他坐穩帝位,掌握了官方的情報工具的時候,蜂巢的定位就開始慢慢變得尷尬起來。
他決定讓蜂巢重新成為江湖的一部分,但是同時也為他搜羅天下寶物,武功秘籍,靈丹妙藥。
他就像是依附在蜂巢之上的寄生蟲,貪婪地吸吮著蜂巢的養分。
偏偏他又因此變得強大無比,以至於任何想要嘗試對此進行挑戰的人,他都毫不留情地進行清除和斬殺。
初代和二代蜂後,薛平這個蜂王,都先後因為這個原因而謝幕。
而最近的這次風波,其實根源就在於薛平這個蜂王的缺位,以至於讓大多數人都感到了唇亡齒寒。
接下來他還強行命令蜂巢對朝廷大員動手,並且獲得了對蜂巢進行公開打壓的理由。
誠然,這是非常高明的權力平衡之術。
隻是,又有誰真的願意被這樣平衡?
底層的那些不明真相的蜂巢成員暫且不說,但是對於蜂巢真正的高層而言,誰才是真正的主子他們心知肚明。
而現在就是自己真正的主子打算刁難蜂巢,給蜂巢一點苦頭吃,所以秦的這次政變,才算是順應了大多數人的心意,才能夠這樣順利地推行。
這一切——蜂後自己又何嘗不知道?
但是偏偏她自己本質上是個傀儡。
蜂巢曆史上所有的蜂後都叛變了。
這叫什麼,這才叫背著沉重的曆史包袱。
眼下的方彆,雖然和秦並不對付,也給秦造成了一些障礙。
但是就像秦也並不喜歡那位陛下一樣。
方彆也從來不喜歡他。
以至於在此時此刻,可以揭開大多數真相的同時,方彆也向著蜂後殿下發出了她的質問。
就是她究竟姓蔣還是姓汪。
看著眼前有些咄咄逼人的少年,蜂後終於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所以你想聽一下那個真話對吧。”
方彆點了點頭。
“那麼我的真話就是。”
蜂後看著方彆。
輕聲道。
“我恨他。”
蜂後的假話是“我沒有理由不恨他。”
蜂後的真話是“我恨他。”
事實上,這似乎真的沒有差彆,就好像方彆自己也吐槽過的。
可是兩個人都明白,這之間差彆很大。
最大的差彆就是——恨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蜂後說我沒有理由不恨他。
那麼這些理由最終還是可以如同冰雪一般消融,露出他們關係的本質。
那就是那個人是蜂後的祖父,是她血脈至親之人。
甚至說在當下。
那位聖人就是蜂後唯一的親人。
但是我恨他卻不一樣。
因為我本來就是恨他的。
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這是蜂後發自內心的話,所有多餘的一切,都不過是偽裝罷了。
方彆忍不住笑了起來。
蜂後也同時輕笑出口。
“我從來沒有對彆人說過這樣的話。”蜂後幽幽說道。
“現在殿下對我說了。”方彆上前。
一步一步。
最終來到了蜂後的麵前。
近距離看著這位坐在床上的傾城少女。
“其實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您真實的樣子。”方彆靜靜說道。
一語雙關。
蜂後看著方彆:“但是很抱歉,今晚不能留你在這裡過夜。”
方彆忍不住笑出聲來。
“沒有想到殿下也會開這樣的玩笑。”
“但是有時候這樣的玩笑也是很認真的。”蜂後平靜說道。
“還有,其實我並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用處。”
在如今已經有新蜂後的當下。
就好像一個皇帝出去打仗被抓了,然後國內立刻馬不停蹄地立了新的皇帝。
那麼舊皇帝就可以真切體會一下什麼叫做物是人非,人走茶涼。
以至於自己連一座城門都叫不開了。
蜂後就是如今這種情況。
隻有在極端的情況下,那位聖人能夠很快地重新掌控局麵,將整個蜂巢為之肅清,那個時候,聖人才有資格新立一個蜂後。
不過到了那個時候,蜂後殿下本人反而不是最佳選擇了。
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個權衡之下得最佳選擇,可是當天平已經失衡之後,她還是有著很多曆史問題的,況且,就是因為她沒有掌控住蜂巢,所以才會出來秦這個禍端。
方彆搖了搖頭。
他向著蜂後伸出了手。
少年的手纖細修長。
蜂後微微側起腦袋。
不知道這個少年想要做什麼。
“您當然有自己不可替代的價值。”方彆看著蜂後輕輕說道。
“所以我想和您擊掌為誓。”
“什麼誓。”蜂後問道。
“我會讓您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之巔。”方彆毫不含糊地說道。
眼神平靜而清澈。
蜂後笑了起來。
然後少女從被褥中伸出光滑雪白的手臂,和方彆清脆擊掌。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