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叔的話就像晴天霹靂,將尹璁劈得愣在原地,哪裡還有一點剛才的活潑歡快?半晌,他才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來,輕聲說道:“壽叔,您什麼時候跟我娘學了說鬼故事唬我那一套,這個鬼故事一點都不真實,嚇不到我的。”
壽叔見少爺因為不能接受事實而逃避的樣子,也是心痛不已,活了大半輩子的男人,傷心至極也忍不住落淚,擦著眼淚安慰他說:“是真的,少爺,人死不能複生,您節哀順變罷!”
尹璁搖著頭往後退兩步,喃喃道:“這不可能,父親明明答應過我,隻要我願意進宮,他就會請最好的大夫給娘治病。昨晚我還夢到娘了,娘還跟年輕時一樣漂亮,跟我說她要去很遠的地方治病,她不會騙我的。”
說到後麵,尹璁已是泣不成聲,他自己其實也知道,昨晚的夢說不定是他娘死後給他托的,隻是他一時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而已。
壽叔歎氣道:“您離開府上之後,老爺並沒有履行他的承諾,也沒有給你娘請大夫。你娘本就身體不好,又時時擔心你在宮裡有沒有受委屈,病得更加嚴重了。年初的時候,你娘一病不起,小院也沒個人照顧她,等我早上去看她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唉!”
尹璁連連甩頭,想把壽叔跟他說的話甩出腦海裡,不然他隻要一想到娘親臨死前的淒涼,就抑製不住想痛哭出來,甚至想自我了斷,跟著娘親一塊兒去。
壽叔見狀,雖然於心不忍,但一會他就要跟著尹府的人出宮了,顧不得尹璁能不能接受,還是要跟尹璁說完他要說的話:“你娘臨終前給你留了信,她讓你好好活下去。”壽叔顫顫巍巍地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他。
尹璁接過那張紙,卻不看,隻是緊緊地抓著,梗著脖子問道:“那我娘她,現在如何了?”
壽叔不忍看到他難過的樣子,背過臉擦著眼角說:“主母嫌晦氣,第二天就讓人用草席將你娘裹了,丟去城外的亂葬崗草草地埋了。”
尹璁隻覺得眼前一黑,身形都要站不穩了,他後退兩步,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力氣之大,幾乎要
將娘親留給他的信給抓碎。
“他們怎麼能!怎麼能這樣對我娘!”尹璁嘶啞著咆哮道,像隻被逼到絕處的幼獸,不住地哀鳴。
壽叔怕他崩潰,急忙跟小太監扶住他,出聲安慰道:“少爺,逝者已逝,您要保重啊!”
尹璁將頭重重磕在牆上,眼神放空,像是沒了魂兒,把小包子和壽叔嚇得不輕。好一會兒,他想起來壽叔要隨著尹府的人出宮了,才木然地對壽叔說:“您先回去吧,不然一會出不了宮。”
他這個樣子,壽叔怎麼放心離開?尹璁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反過來寬慰他說:“放心吧,我沒事,既然娘讓我好好活著,我定不會讓她失望的。隻是我現在身陷深宮,無法給我娘儘孝,我娘的身後事,還要拜托壽叔您了。小包子,替我送壽叔去宮門。”
壽叔走的時候連連回頭看了他好多次,見他站在小院門口,身形單薄得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心疼得不行,但又無能為力。隻好在出宮之前,從褲腰帶裡摳摳搜搜,找出來一些銅板放到小包子手中,對小包子行了個禮,哽咽道:“少爺在宮裡無依無靠,尹家背信棄義,老奴不能為少爺做些什麼,這些銅板公公您且拿著,今後少爺就麻煩您照顧了。”
小包子進宮前也為人子女,看到壽叔,想起他爹娘送他進宮時也是這樣,一時感同身受,他連忙將六旬老人扶起,答應壽叔會好好照顧尹璁。
等小包子將壽叔送回尹昭儀寢宮附近,再折回長寧宮的院子,卻發現院子裡沒了尹璁的身影。他想起剛才公子臉上的神情,頓時慌了,就怕想不開去做了傻事。他們院子隻有他們主仆二人,主子出了事,小包子都不知道怎麼辦,急得他呼天搶地地去隔壁胡美人那裡求救。
尹璁倒沒去做傻事,他娘在遺書裡讓他好好活著,即使日子再苦,也不要放棄自己的生命。還讓他有機會出宮的話,找個好人家的女兒娶妻生子,平平安安度過一生。
他抓著娘親寫給他的信,沿著宮牆一路往宮門走,他想出宮去看看他娘。可惜宮牆太高,宮門戒備森嚴,他在附近徘徊了半天,直到日頭偏西都沒找到出去的機會。他甚至不敢高聲喊,怕引起侍
衛的注意,那股鬱氣憋在心裡,讓他流淚都在打嗝。
影十一奉命跟在他後麵,看著他在宮牆下哭到太陽落山,才慢慢地扶著牆離去。
尹璁沒有回自己住的小院,而是提起輕功往宮裡的西南角飛。影十一認得那是去尹昭儀寢宮的路線,想起乾德帝讓他盯著少年跟尹家在做什麼計劃,影十一也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