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裡靜悄悄的,宮人們不知道去了哪裡,隻有乾德帝一人坐在龍椅上,手裡拿著本奏折,卻是在想事情。
這會應該到時機了吧?他這樣想道,果然沒多久,影十一就來了,在外麵低聲道:“陛下,李總管他們行動了。”
乾德帝將奏折往桌上一扔,朗聲喊道:“榮華,擺駕司禮監衙門。”
榮華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躬著身子應了聲是,就出去幫乾德帝備轎了。
司禮監的衙門比其他監要大很多,因前朝末帝昏淫無度,不理朝事,就由司禮監代替皇帝批紅。朝臣送進宮裡的奏折多半是送到司禮監衙門,由當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監總管來批閱,司禮監權力日漸膨脹,連衙門都擴大了不少。
這裡有辦公的地方,甚至還仿照著朝陽殿設置了個小朝廷,是當時太監總管會見朝臣的地方。那個太監總管以九千歲自居,朝臣見了他還要喊一聲千歲。
那個時候,李良還隻是司禮監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一轉眼,他也坐到了太監總管的位置。
因為從小耳濡目染前朝宦官的威風,李良也難免沾染了一些那時候太監們的惡習,以為當朝還是前朝那樣,宦官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可以代替皇帝行事。乾德帝剛上位那會,他還企圖左右乾德帝的意誌,乾德帝不喜他的做派,才將他打發回衙內。
除了辦公和小朝廷,司禮監還有很多見不得人的地方,比如死牢和刑房,這些都是前朝宦官處置異己的地方,不知多少忠臣良將悄無聲息地死在這裡,裡頭的私刑可比天牢可怕得多。
李良將尹璁押回衙內,就直接把他帶到了刑房。
刑房裡建在地下,暗無天日,即使是白天也陰森森的,牆上還需點火把照明。尹璁被押著經過的時候,還看到牆上斑駁的汙垢,那應該是以前灑在上麵的血跡。
尹璁還隻是個孩子罷了,膽都沒沒長全,從小到大連殺雞的機會都沒有,哪裡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麵,當下就被嚇得打了個哆嗦。
李良看到了,斜著嘴奸笑道:“尹公子,這就怕了?那一會你豈不是更加要暈過去?不過沒關係,咱家有的是
辦法讓你保持清醒。”
尹璁色厲內荏地吼道:“呸!你有種就在這裡弄死我,要是弄不死我,我出去必不會放過你!”
李良笑著鼓起了掌,說:“那咱家等著。來啊,將他捆在刑床上!”
這時他們已經到了刑房,刑房四麵點著火把,一股嗆人的味道撲鼻而來,尹璁一時分不清那是煤油的氣味還是血的氣味。他一邊咳著一邊抵抗著將他押去刑床的幾個太監,終究是寡不敵眾,被捆在了冰冷的刑床上。
鐵鏽和灰塵的味道令尹璁感到惡心,他偏過頭,恨恨地看向李良那邊,咬牙切齒道:“孬種,有本事放開小爺,跟小爺單挑!”
李良走到牆邊,饒有興致地指著牆上五花八門的刑具對他說:“想必尹公子還沒見過這些玩意兒吧,那咱家今天就給尹公子介紹一下,也讓尹公子見見世麵,彆過後連自己受了什麼刑都不知道,怪遺憾的。”
尹璁看到牆上麵掛著的釘釘板板,心都揪了起來,四肢發冷頭皮發麻,但他還是撐著一口硬氣,梗著脖子瞪著李良。
李良不慌不忙地拿下一根烙鐵,陰笑道:“這是烙刑用的工具,放在火裡燒紅,再貼到人的皮肉上去,嘖嘖。不過尹公子嬌皮嫩肉的,估計受不了這個,咱家便好心一回,不用烙鐵。”
之後他又給尹璁介紹了幾樣殘酷的刑具,看尹璁臉都被嚇白了,才滿意地大笑起來,走過去說:“怎麼樣,尹公子,你害怕了嗎?”
然後又自說自話道:“不過尹公子現在還是陛下男寵的身份,咱家怕陛下對你還餘情未了,若是在你身上留了些什麼不可磨滅的疤痕,到時候被陛下看到了,陛下難免會責怪咱家不懂憐香惜玉。不過,尹公子作為男寵,卻和後妃私通,這即使是陛下都不能容忍的。為了斷絕陛下的後顧之憂,咱家願意為陛下代勞,將尹公子去勢。”
尹璁之前聽他介紹那些可怕的刑具的時候,還能強忍著不出聲。但一聽到自己要被去勢,成為像李良這樣陰不陰陽不陽的閹人,他怒得眼睛都紅了,用力地扯著捆著他手腳的鐵索,下意識地將乾德帝搬了出來。
“你敢,要是陛下看到我少了一根汗毛,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
李良憐憫地看著他說:“尹公子,莫要自視甚高,忘了自己的身份啊。陛下再怎麼寵愛你,你也不過是個承、歡的男寵罷了,男寵嘛,隻要有後門就夠了,有沒有前麵,對陛下來說是無所謂的。何況您要是去了勢,陛下更加放心將您留在後宮寵幸,到時候,您說不定還要反過來感謝咱家呢。”
尹璁聽了這話,開始慌了起來,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宮裡的身份隻是乾德帝的男寵,乾德帝再怎麼寵他,也改變不了他的身份。若是哪天乾德帝也有了李良這種想法,一句話就要將他閹掉,到時候他該怎麼辦呢?
他的心頓時一涼,臉色更加蒼白了,身體也開始瑟瑟地抖起來。
見他終於害怕了,李良扭曲的心理得到了滿足。他笑著安慰尹璁說:“去勢也不是很痛,為了讓尹公子提前適應那種痛楚,咱家就勉為其難地先給尹公子上一道開胃菜吧。”
李良所說的開胃菜是一排很粗的銀針,剛才他就給尹璁介紹過了,這是紮人手指頭用的。受刑者十指連心,一定會痛不欲生,而且這針頭很細,用過刑不久就能愈合,不會在受刑者身上留下明顯的傷疤。
這是後宮和內監最常用的刑罰,一般是用在妃子身上,尹璁萬萬沒有想到,這麼陰險的刑具居然會有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光是想想就痛極了,尹璁是吃不了痛的,所以看到李良拿著那排銀針向他走過來時,他不由得往後躲了躲。
可刑床就這麼大點地方,他又能躲到哪裡去呢?尹璁用力地閉上眼睛,第一個浮現在腦海中的人居然不是他的娘親,而是乾德帝。
救救我!尹璁在心裡大聲地祈求著,希望乾德帝能夠知道他的處境,將他從地獄打撈出去。
與此同時,皇帝的龍輦停在了司禮監衙門前,負責看門的兩個小太監是李良的心腹,見乾德帝突然造訪,下意識就想到是為了李總管剛才帶進去的那位小公子來的。他們頓時慌了陣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要是乾德帝問他們小公子在哪裡,他們是說還是不說,說了就是出賣了李總管,不說,萬一乾德帝龍顏大怒,死的就是他們。
雖然他們懂
得這個道理,但他們畢竟是跟在李良身邊做事的,比較聽李良的話。而且他們見慣了李良的陰狠手段,實在被李良馴服成李良的狗了,對李良的忠心甚至過於對乾德帝,這種時候他們偏向的還是李良多一點。
趁著乾德帝還沒從轎子裡出來,其中一個小太監拔腿就往刑房跑去通知李總管,剩下一個等乾德帝下來了,連忙狗腿地上前接駕,陪著笑道:“奴才見過陛下,陛下今兒怎麼想起來要來司禮監看看了?”
乾德帝從轎子裡出來,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抬起腳要往衙內走。
小太監怎麼敢讓他進去,連忙走到前麵一副要攔住他的姿勢,嘴上不停地問道:“陛下,陛下請先留步,衙內還有些亂,等奴才們收拾好了,再請陛下進去歇歇腳吧。”
榮華路上才聽說小公子被李良抓去了司禮監衙門,一路上急得健步如飛。好不容易才趕到了司禮監,心裡焦急著陪乾德帝進去救人,哪裡想到會有個不長眼的奴才一直在攔路。
不用乾德帝出手,他就用力將攔路的小太監推開,罵道:“大膽奴才,陛下要去哪裡,也是你該管的?滾開!”
榮華遷怒到這小太監身上,推人的時候用了極大的力氣,小太監被他推倒在地上,磕破了頭。即使這樣,他還沒忘了要為李總管效命,爬著跟上去喊住乾德帝他們。
他這一喊,李良的心腹也都出來了,百般想攔著乾德帝不讓乾德帝入內。乾德帝本來就對李良管轄的司禮監不滿,這會更是怒上心頭,一手抓起一個太監的肩膀就往旁邊摔去。
這些太監個頭都不小,被乾德帝拎起來這麼一摔,整個人都摔懵了,躺在地上哀嚎著。乾德帝紅著眼,看向剩下的攔路太監,低吼道:“給朕閃開!”
終究是天子的威嚴大過李良的淫威,這些太監看到地上同伴的慘狀,連連退散開去,給乾德帝讓出一條道來。
榮華也是司禮監的人,小時候跟過在李良身邊,沒少被李良逮去刑房虐待,他對李良那些繞繞彎彎最了解,直接走在前麵給乾德帝帶路去了刑房。
乾德帝的步子大,幾乎是剛才進來通風報信的那個小太監走到刑房,他後腳就跟到了。
刑房裡
,李良讓人摁住尹璁的雙手,自己拿出幾根銀針,在尹璁圓潤的手指頭上比劃,一邊比劃一邊陰笑道:“先從哪根手指頭開始呢?”
尹璁死死地盯著那幾根針,猛地掙紮起來,卻被兩個太監摁下去,眼看著李良就要將針紮進他的指尖,尹璁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恐懼,大聲叫了起來。
“陛下救救璁兒!!!”
李良陰惻惻地笑道:“彆喊了,這裡是地下,你就算喊破嗓子,都不會有人聽到的,更遑論是在禦書房批奏折的陛下了。”
尹璁一時間心裡閃過很多想法,他想起他執意要進宮那天,娘親哭著對挽留他時說的話。娘親說皇宮就是處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伴君更是如伴虎,不僅老虎吃人,老虎身邊的豺狼也吃人。
他當時還不以為然,以為娘親是唬他的,進宮遇到胡美人和莊妃之後,天真地認為宮裡的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遇到乾德帝之後,就更加覺得進宮伴駕也不過如此,哪裡有娘親說得那麼可怕。
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