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晉江獨家(1 / 2)

太傅每日辰時進宮,走的東門直接去東宮給太子授課,這日也依舊走平時那條路,青灰色的軟轎搖搖晃晃地朝著東宮走去。

因為這一帶隸屬東宮的範圍,平日裡極少有朝臣或者後宮的人經過,安安靜靜的,正好合適太傅在路上閉目養神。畢竟年紀大了,精神不太好。

太傅閉著眼靠在軟墊上,正隨著轎子的節奏一晃一晃地點著頭,正舒服著呢,突然轎子就停下來了。

他眼都不睜,慢悠悠地問外頭的轎夫:“怎麼停下來了?”

回答他的卻不是轎夫,而是一道陰不陰不陽的聲音。

“奴才拜見太傅大人。”

太傅對這道聲音還是很熟悉的,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經常聽這人說話,如果他沒聽錯,這應該是新晉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聲音。

他撩開簾子,探出個頭,果然看到穿著禦賜蟒袍的榮華俯首站在他轎子的側前方,一副在等他的樣子。

太傅覺得奇怪,這乾德帝麵前的大紅人,今兒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摸著胡子問道:“榮公公,你找老夫有何事?”

榮華也不跟他繞彎子,對他躬了躬身說:“太傅大人,陛下有請,請大人跟奴才去一趟永盛殿吧。”

永盛殿離東宮倒不是很遠,現在時間還早,去一趟永盛殿看看乾德帝找自己有什麼事,再到東宮給太子上課也還來得及。隻是不知道陛下好端端的,為何要召見自己,難道是因為尹家那個男寵?昨天被他罰了之後,回去跟乾德帝告狀,讓乾德帝來問罪了?

這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曆史上有那麼多惑亂君心,仗勢欺人的男寵呢。太傅沉吟了一下,心想既然這樣,那他就去見乾德帝一麵,順便勸諫一下乾德帝,不要太過於重視一個小小的男寵。

至於乾德帝會不會因為一個男寵而刁難自己,太傅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如果乾德帝真的那樣做,大不了他就以死相諫,能除掉皇帝身邊一大禍害,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對著榮華點了點頭,說:“那老夫就跟榮公公走一趟吧,勞煩榮公公帶路。”

榮華讓開一條道,彎腰請道:“太傅大人這邊請。”

從這裡到

永盛殿不消半柱香的時間,這座宮殿不屬於後宮,暫時沒有彆的用途,就一直空著。這會乾德帝想起來在這邊召見太傅,才臨時讓宮人收拾出來。太傅進去之後,看到的都是乾德帝身邊的宮人,一時更加搞不清楚乾德帝喊他過來是不是要給他下馬威了。

榮華請他在正殿一側的椅子上坐下,讓宮女端了茶上來,才恭恭敬敬地對他說:“太傅大人請稍等,陛下還沒下朝,您先喝著茶,有什麼事吩咐奴才們就好。”

太傅一邊端著茶喝,一邊四處打量,有點覺得乾德帝這是先禮後兵,一會說不定就該帶著男寵過來問他的罪了。

不過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太傅,連先帝都要敬他幾分,乾德帝是他看著長大的,他倒不是很怕。

一杯茶快見底的時候,外頭終於傳來乾德帝的通報聲,太傅不緊不慢地放下茶盞,上前迎接。

等乾德帝一腳踏進正殿大門,太傅便作勢要跪下行禮,膝蓋剛彎了一下,就被幾步上前的乾德帝給攔住了。他隻聽乾德帝溫潤地對他說:“太傅不必多禮。”

這語氣也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太傅疑惑了,起身的時候下意識往乾德帝身後看了一眼,隻看到儀仗的宮人,並沒有發現昨天那個姣美的男寵。

難道今天真的不是特意來問他罪的?太傅遲疑了一下,見乾德帝已經在上位坐好,便作揖問道:“陛下今日找老臣過來所為何事?”

乾德帝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對他說:“這事不急,太傅請坐。”

太傅見乾德帝沒有發怒的征兆,便慢吞吞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等待乾德帝開口。

他剛坐下,就聽乾德帝說:“朕找太傅,是來說情的。”

太傅馬上就聯想到了那個男寵,臉上馬上就露出了不讚成的神情,“陛下不會是為尹家那個庶子來說情的吧?那小子何德何能,讓陛下特意召見老臣?”

乾德帝聞言也不惱,笑著說:“朕果然瞞不住太傅,正是如此,朕今日召見太傅,就是要跟太傅說尹璁的事。”

太傅見他連掩飾都不掩飾一下,簡直要被他氣到了,胡子也一翹一翹的,以老師的身份指責道:“陛下,您喜歡那個孩子,非要放在自己寢殿裡養,這事

老臣管不到,也就算了。但是您怎麼能把他安排到太子身邊,給太子做伴讀?您也不怕他勾引太子,使您跟太子父子反目?

他要真的是個有才之士就算了,陛下您要表示您對他的恩寵,大可以給他個一官半職,讓他入朝議事。可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您讓他到太子身邊來做什麼呢?您之於太子,亦君亦父,您卻讓您的寵愛的人跟太子朝夕相處,這成何體統?”

乾德帝聽了他的話後,也沒表現出一點赧色,而是非常坦蕩地解釋道:“太傅多慮了,朕讓尹璁去太子身邊,僅僅是為了讓他能接受您的教育,並沒有試探太子的意思。也正是因為他沒有讀過書,也不會寫字,朕才讓他去跟太子一起念書。當然,如果可以朕倒是可以親自教他,但是太傅也不想看到朕因此而荒廢政事吧,所以隻能讓太傅來教了。”

他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太傅都要被他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瞪著他看了半天,才痛心疾首地說道:“他一個男寵,所要做的事不就是討您開心而已嗎?既然這樣,您又何必在他身上花費這麼多的心思,他不值您這樣做啊陛下!”

乾德帝正色道:“但凡他有選擇的餘地,他也不會選擇進宮當男寵,他不過是個可憐的孩子罷了,太傅也要不分青紅皂白地貶低他嗎?朕如果沒記錯,當初先帝之所以器重太傅,拜太傅為師,就是聽聞太傅對所有好學之人都一視同仁。不論是高官商賈,還是野夫俗子,太傅都傾囊相授,還會根據學生的資質高低,因材施教,孜孜不倦。朕也因此一直很敬重太傅,才讓太子跟著太傅學習。

而如今太傅卻認為尹璁是朕的男寵,不配學習,且不說尹璁之於朕並非男寵,難道男寵就沒有學習的資格嗎?他跟高官商賈,野夫俗子又有何區彆呢,不都是活生生的人嗎?太傅這話真是教朕失望啊!不知是不是太傅身居朝堂已久,就忘了自己施教的初衷,太傅這樣,又怎麼對得起先帝對太傅的敬仰。”

太傅本來是想教育他的,沒想到反過來被教育了一頓。他被乾德帝這番話說得羞愧不已,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的,支支吾吾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麼為自己正名才

好了。

乾德帝又繼續說:“尹璁非常珍惜能夠跟太傅學習的機會,昨日太傅當著那麼多學生的麵為難他,懲罰他,把他批得一文不值,他回去之後也沒跟朕說半句您的不是。還跟朕自責說是自己太笨了,惹你生氣。你讓他抄寫自己的名字,他便無怨無悔廢寢忘食地抄到半夜,直到困得趴在桌子上睡著,連睡覺都還想著你給他留的任務。這樣的學生,你憑什麼說他沒有學習的資格呢?”

太傅被乾德帝說得動搖一下,但還是忍不住嘴硬道:“萬一這是他故意做出來蒙蔽陛下雙眼的呢?”

乾德帝笑了一下,問他:“太傅你捫心自問,你對尹璁的偏見,是不是因為朕偏寵他?如果他不是以這樣的身份出現在你麵前,你還會對他有這麼大的意見嗎?”

太傅被問得沉默了一下,乾德帝說得確實沒錯,雖然他昨天已經見過尹璁,但現在問起他對尹璁的印象,除了是乾德帝的男寵以外,就沒有彆的了。他按照乾德帝說的,拋去尹璁男寵的身份來重新審視尹璁,發現自己竟然對尹璁沒有一點印象。

他昨天就光顧著在意尹璁的男寵身份了,居然都沒有好好觀察過尹璁這個人是什麼樣的。

他太傅不得不承認,他對尹璁抱有太大的偏見,才從一開始,就認為尹璁不配成為他的學生。

看到他沉默,乾德帝又說:“太傅不妨放下對尹璁的偏見,再重新觀察他,相信太傅會認可他的。”

太傅歎氣道:“老臣慚愧,差點辜負先皇和陛下的厚望。”

乾德帝見他態度有所改變,才笑著說:“太傅言重了,在朕心中,太傅依舊是位好老師。時間不早了,太傅先去東宮授課吧,不要耽誤了。”

太傅對著乾德帝深深一拜,道:“那老臣先告退了。”

東宮裡,因為太傅難得的遲到,太子的伴讀們覺得奇怪,在書房裡小聲地議論了起來。

“太傅今天怎麼還沒來?”

“難道是身體抱恙?”

“不會吧,太傅昨天都還紅光滿麵中氣十足的,哪有可能這麼容易生病?”

尹璁這會趁著太傅沒有來,在努力地把字練好,聽到其他伴讀的議論聲,他又惶恐起來,白著一張好看的臉呐呐

地道:“不會是因為我昨天惹太傅生氣,把太傅氣生病了,太傅才沒按時來上課吧?”

他這個樣子實在太可憐了,沒等太子發話,其他伴讀就上去安慰他說:“沒有的事,太傅哪能那麼容易被氣生病啊,不然他早就被我們幾個給氣死了。”

“就是啊,尹弟,你不要擔心,太傅一定隻是起晚了,跟你沒關係的。”

尹璁還是有些訕訕然,蕭競就像兄長一樣拍拍他的肩膀寬慰他說:“沒事的,太傅也不是遲到一次兩次了,今天也是碰巧遲到了而已。來,哥哥給你看看你的字寫得怎麼樣了。”

為了讓自己的認錯態度表現得好一些,尹璁又在太傅罰他的基礎上,又多寫了幾十遍自己的名字,現在他已經能把自己的名字寫端正了。當然,他怕這隻是他自己一個人覺得好看,所以聽到太子說要幫他看時,他就連忙把寫的字遞了過去。

蕭競現在已經以尹璁的兄長自居,像模像樣地檢查起尹璁的作業來,尹璁的字比起昨天來說確實有了很大的進步。隻是這筆跡看起來有些眼熟,對於尹璁這個初學者來說,也太過成熟了,他以為尹璁寫的字應該會偏稚嫩一些的。

他一連看了好幾章字,越看越覺得這筆跡熟悉,像是在哪裡見過。他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就明白為什麼看著眼熟了,他曾經在他父皇那裡見過這樣的筆跡,想來尹璁應該是跟著他父皇學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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