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朝後,大臣們陸陸續續地離開朝陽殿往宮外走,卻見乾德帝身邊的大紅人榮總管從後麵追上來,喊道:“禮部尚書大人,陛下有事請您到宣玉殿一議。”
禮部尚書聞言,隻當自己前陣子跟乾德帝提議的為太子殿下選妃一事,乾德帝有了新的考慮,麵露喜色地應道:“老臣知道了,老臣這就去麵聖,還請榮總管帶路。”
榮華便給他讓了道,眾位臣子見他要單獨麵聖,隻得跟他告辭,先出宮回家了。
柳淵見乾德帝今天居然主動提出見禮部尚書,還是單獨約見,而不是把整個禮部叫過去,總感覺有些怪異,看起來不像是要跟禮部商量選妃事宜的樣子。不過他懷疑歸懷疑,乾德帝沒有命他跟去,他就算想知道乾德帝跟禮部尚書說什麼,也不能跟上去一看究竟,隻能滿腹狐疑地回自己的官舍去。
禮部尚書心裡隻惦記著給太子選妃的事情,哪裡還有心思懷疑乾德帝見他的動機。他隻當乾德帝是想貫徹低調選妃的原則,不願驚動那麼多臣子,免得到時候那些臣子又把事情弄大,所以隻單獨約他見麵。想到乾德帝這麼信任他,他高興還來不及呢,都年過半百的人了,麵聖的路上步子走得比榮華還要快還要穩,幾乎可以用腳下生風來形容了。
等到了宣玉殿門前,榮華為他打開門,請道:“陛下就在裡頭等著,大人請進去吧。”
禮部尚書對他道謝,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儀表,這才抬起腳不慌不忙地進殿麵聖。
榮華也跟在他後麵走了進來,然後輕手輕腳地把殿門關緊,好像乾德帝一會要跟禮部尚書說的話不能給外人聽到那樣。而禮部尚書卻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大步走到殿中間,對坐在上方龍案後的乾德帝深深一拜,中氣十足地說:“老臣拜見陛下,不知陛下找老臣來,是有什麼事要交代老臣。”
坐在正上方的乾德帝聽到他的說話聲,像是才知道他進來了一樣,放下手中的朱筆,施施然地靠在椅背上,看著他說:“朕找禮部尚書過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參考禮部尚書的意見。”
皇帝參考臣子的意見,這對臣子來說
是何等的器重啊!禮部尚書隻覺得自己麵上有光,說不定還紅光滿麵了,隻能克製自己內心的狂喜,謙虛地說道:“老臣不敢當,陛下有什麼事儘管問老臣便是。”
乾德帝這才說道:“今年春闈的狀元和榜眼,禮部尚書覺得他們如何?”
禮部尚書見他問的不是跟太子選妃有關的問題,而是提到今年的狀元和榜眼,一時有些不明就裡,便困惑道:“狀元和榜眼既然能成為狀元和榜眼,那他們應該是對我朝極有用的人才,隻是老臣不明白,陛下為何跟老臣提起這兩位新秀。”
乾德帝對他後麵這個問題避而不答,而是問道:“如果朕要把狀元或是榜眼撥到你禮部來,你更傾向於選擇哪個?”
禮部尚書一時被他問住了,倒不是因為狀元和榜眼的能力不相上下而不好選擇,而是因為他們禮部已經不缺人了啊。今年因為剛好是春闈,又遇到春獵和永康公主出降的大事,他們禮部還額外進來了個員外郎幫忙了呢。現在禮部已經閒下來了,除了廣納采女這事,就沒什麼事要忙了,陛下為什麼還要給他們禮部塞人呢?
他猶疑著應道:“回稟陛下,禮部人手已經足夠了,就算後續給太子殿下選妃,太子殿下成婚,都不會忙不過來,實在沒有必要將狀元或榜眼放到禮部來了。”
乾德帝聽了他的話,知道他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就跟他解釋道:“朕的意思是,讓狀元或者榜眼來取代柳淵在禮部的職位,問尚書你更傾向於要哪個。朕自然知道你們禮部人員以及滿了,但柳淵一走,不就有空缺了嗎?”
禮部尚書終於明白乾德帝的意圖,當下大吃一驚。柳淵在禮部做得好好的,不論是陛下的壽宴,還是永康公主的婚禮,亦或是前段時間提出給太子選妃的事情上麵,都做得非常出色,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還想著再過十幾年自己要告老還鄉了,讓柳淵頂上呢,沒想到乾德帝居然要把柳淵從禮部弄走,這教他如何不吃驚?
他呐呐道:“陛下為何要彆人來取代柳淵,柳淵在禮部做得還不錯啊,是他哪裡犯錯了嗎?”
乾德帝不說柳淵犯了什麼錯,而是說:“正是因為柳淵能力不差,所
以他放在禮部有些屈才了,朕想調他去彆的地方做事,好讓他發揮自己的才能,為朝廷做出貢獻,尚書覺得如何?”
禮部尚書自然知道柳淵在禮部當個可有可無的員外郎是有些屈才了,不過這不是暫時沒有彆的位置給他嘛,等以後有人退休了,他不就能頂上了嗎?而且柳淵在禮部也不是混吃等死啊,他也有在其位謀其職的。
好吧,其實就是他欣賞柳淵,想把柳淵劃到自己門下,讓柳淵在自己的庇護下,能在官場混得好一些。所以柳淵還在翰林院的時候,他就跟其他五個部門大打出手,愣是把柳淵爭取過來了。沒想到這才幾個月啊,陛下就要把柳淵調走,他都還沒有把畢生所學傳授給柳淵呢!
他不甘心地問乾德帝:“陛下,老臣不明白,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調走柳淵,您準備要把柳淵調去哪裡?”
乾德帝拿起一本奏折,像模像樣地翻閱著,然後才回答禮部尚書,說:“南州的縣令過幾年就要退休了,朕想讓柳淵去填補他的位置,今年安排柳淵過去,先讓他做一段時間的縣丞,跟南州的縣令學習幾年,剛好可以頂替上去。”
禮部尚書一時沒反應過來南州是哪裡,還愣了一下,等他反應過來南州是什麼地方後,麵色大變,慌忙道:“陛下,南州乃南蠻不開化之地,突然讓柳淵過去,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無異於流放啊陛下!柳淵無過無錯,陛下將他放去南州,有損他的聲譽,還請陛下三思!”
乾德帝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朕又沒說是貶謫,他一個從五品的員外郎,去了南州也是從五品的縣丞,還能升為正五品的縣令,如果他做得好,以後還有機會到州郡出任知府,比在朝中一點點熬上去不知好了多少。而且到時候朕會讓人起草文書,他是奉朕之命過去整治南州,這是朕對他寄予的厚望,又怎麼會損他聲譽呢?”
禮部尚書不敢跟乾德帝作對,但還是倔強地要乾德帝給個理由,“陛下,您怎麼會想到派柳淵去南州的?”
乾德帝冠冕堂皇地應道:“柳淵乃閩州人士,遠在京城為官,家中多有不便。南州毗鄰閩州,往返不過幾日路程,也方便他顧家,朝
中沒有誰比他更合適了。”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南州可不是個好地方,禮部尚書不認為柳淵會覺得乾德帝這是為他考慮。讓柳淵去南州施展拳腳,固然能有很大作為,但是南州作為南蠻之地,柳淵就算做到了知府,一輩子也就那樣了,哪裡京官那麼好?他不覺得乾德帝這樣做是重視柳淵,而更像是柳淵做錯了事,礙了乾德帝的眼,乾德帝才想著將他流放道荒涼之地,這輩子都沒法回京城了。
他想明白後,倒吸了一口氣,對著乾德帝深深躬了躬身,說道:“臣鬥膽問陛下,可否是柳淵犯了什麼過錯,才讓陛下有這樣的想法。”
“你倒是聰明人。”乾德帝聽他這麼問了,也不打算瞞著他,直接跟他打開天窗說亮話,“柳淵但凡有你十分之一的眼力見,朕也不會出此下策。”
禮部尚書聽到這話,便知道乾德帝並非無緣無故將柳淵發配南州了,一定是柳淵做了什麼,惹了上位者不快。隻是不知道柳淵到底犯了什麼忌諱,他作為柳淵的上司,一直以來卻沒有察覺,這倒是他失職了。
他的腰躬得更低了,深怕乾德帝一會治他一個管教不力的罪。
“老臣惶恐,陛下可否告知老臣,柳淵所犯到底何事?”
乾德帝屈指敲著龍椅的俯首,有條不紊地說道:“既然尚書你想知道,那朕就告訴你。柳淵犯了臣子不該犯的錯,他妄圖染指天家的人,還私自揣測聖意,挑撥離間,你說,他該不該罰?”
禮部尚書聞言心中一片駭然,他確實不知柳淵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犯了這麼多大忌。不論是勾引帝妃,還是揣測聖意,挑撥帝王跟後妃的關係,這些都是響當當的罪名,放在彆的皇帝那裡可是要砍頭。乾德帝隻是把柳淵貶去南蠻之地,已經是惜才之下的格外開恩了。
他作為柳淵的上司,居然不知柳淵私下裡做了這麼多欺君犯上的事情,按理來說,乾德帝也是要治他一個管教不嚴的罪的,可是乾德帝卻沒有。雖然這樣,但他也明白,要是他再為柳淵鳴個不平,那連帶著他都不用留在京城裡做他的禮部尚書了。
禮部尚書一時冷汗連連,忙道:“陛下聖明,柳淵確實該罰。隻是
,陛下打算何時調動柳淵,可否要老臣先知會他一聲?”
乾德帝應道:“此事事關朕的家醜,不可外揚,屆時朕自有打算,卿家隻管在那之前,從狀元和榜眼中選出自己心儀的納入禮部即可。”
禮部尚書一想也是,柳淵勾引帝妃這種事情張揚出去,不論是對天家還是對柳淵的聲譽都不好。不如就瞞下來,到時候柳淵被流放去南州,外人也隻當他是身負帝王使命而去,說不定還能成就一番美談。
不過他還是很好奇,柳淵到底跟乾德帝後宮哪位妃子有染?他想來想去,柳淵能接觸後妃的機會也隻有乾德帝辦壽和春獵的時候,那時柳淵應該都沒離開過自己的視線範圍,要是柳淵真的跟後妃有染,他那個時候就應該注意到了啊。
不過這個他可不敢問乾德帝,這無異於太歲頭上動土,他還是有機會的時候,再去問問柳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