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璁雖然惱怒乾德帝派人監視他,但是他還是很相信乾德帝的,所以聽到柳淵說乾德帝要納妃的事,他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
“不可能!陛下他壓根就不喜歡女子,又怎麼會廣納采女,充盈後宮呢?而且他跟我保證過,他隻喜歡我一個人的!”
柳淵聽了他這番話後,看他的眼神裡摻雜了些憐憫,仿佛在可憐他太過單純,所以才被乾德帝玩弄鼓掌之中。尹璁一時就慌了,想要回宮裡跟乾德帝確認這件事情的真假,於是借口說:“你等著,我馬上回去跟陛下說明你的事情,不會讓你真的辭官的。”
其實他想回宮跟乾德帝確認什麼,不僅他自己知道,連柳淵都看出來了。柳淵見他要走,就跟出門外,對他說:“如果小璁無處可去了,可以來找我,淵可以帶小璁離開京城,回閩州去。”
尹璁為這句話停頓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宮裡的方向飛奔而去了。
柳淵送走他之後,沒有馬上回屋裡繼續收拾東西,而是站在門口看了良久。看著尹璁慌慌忙忙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不由得躊躇起來,他還能不能再見到尹璁,就看今晚了。
乾德帝也是下朝之後,從影衛那裡聽說尹璁一早就出宮去找柳淵了。他算了一下,從他上朝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兩個時辰,就算這個時候去把尹璁找回來,估計也為時已晚,柳淵若是真的要對尹璁說什麼,也該說完了。
想到這一點,蕭令突然就不急了,他十分淡定地回到了承光殿,從正殿龍椅的暗格下拿出那日他拿回來的裝著鏈子的木盒,陷入了沉思。
如果,如果尹璁這次又起了離開他的心思,那他就有理由把這根鏈子戴在尹璁身上了。
站在一旁的榮華見自家主子低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臉上有些陰沉的樣子,就不敢亂說話了。他不由得在心裡念句菩薩保佑,希望小公子不要做出什麼讓陛下生氣的事情來,不然他總感覺這次陛下不會輕易罷休了。
尹璁離開柳淵居住的官舍後,便一路跑回了宮中,經過朱雀門的時候,禁衛軍們見他兩手空空地回來,而且神色匆匆似有急事的樣子,還打趣他
問:“小公子,您怎麼這麼快就溜達回來了,是忘了帶錢嗎?”
尹璁一心隻想快點到乾德帝跟前,質問乾德帝為什麼要逼柳淵辭官,是不是因為知道柳淵跟他說了彌子瑕的故事,心虛了所以想弄走柳淵。為什麼既然嘴上說著喜歡自己,信任自己,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套自己的話,甚至還派人暗中監視他,而且還讓禮部為他廣納采女,難道都是騙人的嗎?
他腦子裡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問題,完全沒有聽到禁衛軍統領打趣他的話了。他進了朱雀門後,就行色匆匆地往宮裡趕,連個眼神都沒來得及給禁衛軍統率,這實在不像他平時的作風。
看他走遠後,禁衛軍統率還納悶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疑惑道:“小公子這是怎麼了?”
尹璁也是回到宮裡了,才想起來自己不知道乾德帝這會在哪裡,是在朝陽殿上朝,還是在宣玉殿會見大臣,亦或是在禦書房批奏折,還是已經回在承光殿了。他一時拿不準主意,便隨便找了個巡邏的侍衛問道:“現在朝陽殿下朝了嗎?”
那個侍衛認出他是乾德帝寵愛的小公子,見小公子這樣問,就以為小公子有什麼事要找乾德帝,便如實跟他說:“陛下已經下朝了。”
尹璁又問:“那你知道他去了哪裡嗎?”
侍衛隻是在宮裡巡邏的,哪裡會清楚乾德帝的動向,隻能給尹璁提供幾個乾德帝下朝後有可能去的地方,也就是尹璁知道的那幾個去處。
尹璁見他回答不上來,便讓他走了,打算自己去找找看。他感覺這個時候乾德帝會在禦書房的幾率比較大,就先去了禦書房。結果禦書房大門緊閉,外麵也沒看到經常跟在乾德帝身邊的宮人,就確定乾德帝不在裡麵了。
既然不在禦書房,那就很有可能在承光殿了。尹璁二話不說,轉身就往承光殿去。
從禦書房到承光殿要經過禦花園,進入六月後,禦花園百花盛開,到處都是爭妍鬥豔的,荷池裡的荷花也開了不少,但此時尹璁已經沒有心思去欣賞了。
花壇的牡丹開得正盛,一朵朵甚至開到了路邊來,攔住人的去路。因為牡丹高貴,宮裡的人經過這裡的時候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壞了牡丹花,
就連後妃路過這裡,都要謹慎地把裙擺提起來。
放在往常,尹璁應該也會對這些嬌貴的花卉百般憐惜,但他今天急著跟乾德帝對峙,走得風風火火的,經過牡丹叢的時候,不知道撞掉了多少朵牡丹,要是被人看到了,指不定要哭著惋惜好久。
如果撞掉牡丹花的人換做彆的什麼人,早就被遇到的人告去乾德帝或者皇後那邊去了。但是現在辣手摧花的是受儘萬千寵愛的小公子,就算真的有人遇見了,也不敢拿去乾德帝和皇後麵前亂說,指不定乾德帝和皇後還認為是牡丹攔了小公子的路,讓人來把牡丹給修理了呢!在陛下跟娘娘眼裡,牡丹和小公子孰輕孰重,還用他們想嗎?
所以路上的宮人都隻當做沒看到,特彆是小公子現在心情還不怎麼好,他們怕惹禍上身,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的,低著頭匆匆從小公子身側經過,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尹璁也沒心情管他弄掉了多少花了,他走得很急,他所經過的地方,花花草草被他弄掉了一路,宮人們敢怒不敢言,都在猜想小公子今日是為什麼而遷怒禦花園裡的花。
這會時間還早,日光不算火辣,禦花園裡除了尹璁,還有不少妃子在裡頭散步賞花。尹璁走到一叢扶桑花麵前時,就隱隱約約聽到隔壁有妃子在聊天的聲音。
換做平時,尹璁就算在禦花園遇到賞花的妃子,是不會理會她們的,但是今天神使鬼差的,他就躲在花叢後麵偷聽起她們談論的內容來。
隻聽一個橙衣妃子說:“你們聽說了嗎,陛下今年難得同意廣納采女,充盈後宮了。”
一個藍衣妃子附和道:“我聽說了,好像再過不久,就要有新人進宮了。”
另一個粉衣妃子說道:“真是多年未見陛下選秀了,不知道今年進宮的女子裡,有沒有能得到陛下青睞的,畢竟我們後宮已經很久沒出過寵妃了呢。”
又有個妃子笑道:“那可能得長得比小公子還好看才行了,就小公子那顏色,能夠被陛下獨寵,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切,天下那麼大,又不是隻有他尹璁一個美人,說不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呢?”
“若是真的進來一個比承光殿那位長得還好看的
,那這宮裡的日子就精彩了。”
“都不一定要比小公子好看,隻要比小公子年輕幾歲,等過段時間小公子年紀上去,不再是水靈靈的少年了,陛下總會把目光放到彆的更年輕貌美的人身上去的。”
“男人嘛,總是喜歡年輕的,追逐新鮮感,還喜新厭舊,咱們陛下是男人中的男人,在這方麵隻會更甚。”
扶桑花叢後的尹璁聽著妃子們議論乾德帝選秀的事,想起他離開官舍時柳淵提醒他的話,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慘白。他隻覺得一陣暈眩,需要抓住點什麼,才能保持站立,他的手無意識地放在花叢裡,硬生生折下了一枝樹杈。
花叢後的動靜引起了花園裡正在閒聊的幾個妃子的注意,因為她們議論的是乾德帝的事,聽到有人在附近,便心裡一驚,生怕她們的聊天內容被傳到乾德帝那邊。於是驚慌失措地往動靜傳來的方向看去,虛張聲勢地叱喝道:“是哪個奴才鬼鬼祟祟地躲在那裡偷聽我們說話!”
尹璁推開扶桑花的枝丫,將自己暴露在這幾個妃子麵前。他的臉實在太蒼白了,加上這幾個妃子剛還在背後說他的壞話,突然看到他,就心虛得不行,隻覺得他平時看起來漂亮得過分的臉,此刻陰沉得有些滲人。
幾個妃子沒想到她們剛才說的話全被小公子聽了去,一時間被嚇得臉色比尹璁的還要白。她們雖然剛才還在幸災樂禍,但現在新人並沒有進宮,這宮裡最受寵的依舊是尹璁,隻要尹璁把她們說的話轉告給乾德帝聽,那她們肯定不會有好下場了。
為了活命,這幾個妃子見到尹璁後,馬上跪了下來,顫著聲喊道:“臣妾、臣妾拜見小公子。”
她們也不敢認錯,就怕小公子本來沒聽清楚她們說了什麼,她們卻不問自招了。然而小公子並沒有理會她們的請安,轉身提起輕功就飛走了,留她們戰戰兢兢地跪在原地,久久不敢起身。
尹璁隻覺得自己腦子裡一片亂糟糟的,原本在路上好不容易梳理出來的問題,又亂成了一片,他還能記得回承光殿的路,全憑身體的記性,實際上他早已無暇關注自己飛到了哪裡。
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紊亂氣息正在他胸口衝撞著,疼得他
生出要窒息的錯覺,隻能半途中停止施展輕功,以免走火入魔。
他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回到了承光殿附近,遠遠看去,承光殿的門大開著,意味著乾德帝此刻就在承光殿裡,也許正在等他,想要質問他今天為什麼要出宮。
是了,他出宮找柳淵的事情一定也沒能瞞過乾德帝,乾德帝也許早就從彆人那裡知道了他今早出宮是去找柳淵了,說不定柳淵跟他的談話乾德帝都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也知道他回來是要質問他的了。
尹璁突然覺得怪沒有意思的,既然乾德帝很早以前就習慣派人監視著他,知道他的一舉一動,為什麼每次還要多此一舉地問他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呢?是不相信自己嗎,還是說覺得自己會對他說謊,對他有異心?自己在他心裡,是不是也跟朝中那些有野心的臣子那樣,讓他不能安心,非要監視著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