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璁身體一震,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半晌才失笑道:“既然你知道,為何又要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套我的話呢?你不是派了人監視我嗎,為什麼又要做出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對我問東問西,看我像個小醜一樣在你麵前表演很有趣是嗎?”
蕭令萬萬沒有想到,他派影衛保護尹璁,在尹璁看來是他在監視他,雖然確實有監視的嫌疑,但影衛的存在更多時候是用來保護尹璁安危的啊。
他下意識就要反駁尹璁的話,但是尹璁臉上的失望實在太明顯了,讓他一時開不了口。
尹璁又說道:“我已經累了,不想陪你玩這種遊戲了,請您看在我為您服過毒的份上,放我走吧。”
這是尹璁在外頭的時候想了良久才想出來的決定,他本來是想直接質問乾德帝為什麼要派人監視他,為什麼要選妃的。但是他覺得那樣的自己實在太狼狽了,跟當初失去了後妃頭銜而大吵大鬨的沐貴妃和尹昭儀有什麼區彆?
他不願意自己淪落到那樣淒慘的地步,好在他對乾德帝還有救命之恩,所以他才有勇氣進來跟乾德帝提出他要離開的事。
尹璁認為,乾德帝作為帝王,總不能忘恩負義吧。既然他早晚都會被新人取代的,那早和晚又有什麼區彆,對乾德帝又有什麼影響呢?
蕭令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那樣,笑了出來,說道:“你覺得朕這是在玩弄你?”
說著,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這話酸得很,又換了句有威懾力的話,對尹璁說道:“你居然用服毒那件事威脅朕,可你還記不記得,朕是因為誰才讓尹家有機會給朕下毒,不是因為你嗎?你到頭來用這件事來要挾朕,不覺得很可笑嗎?”
尹璁聽了他這番話,原本就蒼白的臉瞬間更加慘白了。他完全沒想到乾德帝會這樣說,明明他中毒之後,乾德帝還原諒了自己利用他,並且大肆在臣子麵前稱讚他救駕有功的,沒想到才過了幾個月,乾德帝就要跟他算舊賬了。
這跟彌子瑕的下場有什麼不同?尹璁突然就害怕起來,大熱天的,居然發起抖來,身上不停有冷汗冒出。
蕭令見他害怕成這樣,以為
他是想到了柳淵跟他說的彌子瑕的故事,自己嚇自己,便更生氣了。他走到尹璁麵前,在尹璁麵前蹲下,捏住尹璁的下巴,凶狠道:“朕對你這麼好,你要為你娘親報仇,要尹家家破人亡,朕便苦心經營地陪你演戲,弄垮尹家。你利用朕,讓朕身陷險境,朝臣都讓朕將你處理掉,朕因為喜歡你,力排眾議地將你留在身邊,仔細照料。
朕陪你無數個日日夜夜,到頭來居然不如柳淵在你耳邊搬弄幾句是非,你可知朕有多傷心?”
蕭令氣急之下,捏著尹璁下巴的手勁極大,尹璁的下巴都要被他捏碎了。尹璁哪裡見過這樣的乾德帝,心裡又驚又怕又怒,牙齒都在不停地打顫。但是乾德帝說的話,又讓他覺得有些好笑,也是他用力地笑了出聲,尖酸刻薄地說道:“彆在我麵前裝假惺惺了,你若是真的對我那麼好,為什麼還要派人監視我,不給我一點信任,也不給我一點自由?
如果不是柳淵提醒我,我都不知道我在你眼裡一點可信度都沒有,也不知道你要選妃的事。這就是你所謂的對我好,喜歡我?你是不是覺得你這樣對我了,我還要對你感恩戴德,像條狗一樣圍著你轉,任你逗弄,直到你對我失去興趣,然後再轉投到更加年輕新鮮漂亮的人那裡,把我遺忘在角落裡自生自滅?是不是我死了,我還要感謝你將我囚在宮中,永不見天日?”
蕭令知道尹璁牙尖嘴利,但從來不知道尹璁說起話來能讓人恨得牙癢癢,簡直在往他心窩裡一刀刀地戳。他心急之下,對尹璁承認道:“是,朕是不放心你,害怕你離開朕,所以才派人跟蹤你,但初心並不是監視你,隻是想知道你的動向,好及時把你找回來而已!至於選妃一事,是朕疏忽了,朕打算是給太子選妃的,所以就沒有及時跟你說明。朕對你從來都是真心的,除了你朕誰也不會喜歡,以前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尹璁前麵已經被他激怒了,有點豁出去的意思在裡麵,想著反正最後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在知道娘親去世後,他也想過跟著娘親一起去了的,不過苟活到了現在而已。所以他冷笑道:“好聽的話誰不會說呢?誰知道你
以後會不會後悔,會不會喜歡上彆人。你自己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保王土上沒有比我更討你喜歡的人……”
蕭令自認為自己活了三十幾年,從來沒遇到過像尹璁這樣讓他生氣的人,盛怒之下,他對尹璁喝道:“閉嘴!”
而尹璁非但沒有閉嘴,反而還挑釁道:“怎麼,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
蕭令將他拎到麵前來,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朕說了朕隻喜歡你,沒有彆人,也不會選妃,你不要再鑽牛角尖了!”
尹璁姑且相信了乾德帝這話,但還有一件事是他無法容忍的,他看著乾德帝,無所畏懼地說道:“你讓人監視我,這又怎麼說?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卻不信任我,派人監視我,要時時刻刻讓我待在你的眼皮底下,做什麼事都讓你知道,讓你牢牢地掌握住我?我到底是你喜歡的人,還是你的犯人?
雖然我讀書的時日不多,但我也知道,你這不是喜歡,你這是占有欲在作祟。在你眼裡,我不是個人,而是你的一件附屬品,而人是不會對自己的所有物產生人才有的感情的!”
蕭令被他說出來的話激得額頭都爆出了青筋,擰著尹璁的那隻手從手背開始,到從袖子裡出來的半截手臂上,都青筋凸顯,一看就知道他壓抑著多大的怒意。
如果換做平時,尹璁可能就知道害怕,停止挑釁了。但尹璁又氣又驚又怕地度過了一個上午,情緒極不穩定,連體內的氣息都混亂了,神智也有些不太清楚,更彆說知道害怕是什麼了。他隻知道自己要宣泄自己的憤怒和不滿,即使被乾德帝捏著嘴巴說不出話,他也要用力地對乾德帝咬牙切齒,用力之大,姣好的臉都要扭曲了。
蕭令也是盛怒之下,沒有馬上反應過來尹璁的異常,還是身在局外的榮華眼尖,察覺小公子的不對勁,連忙上前拉住乾德帝勸道:“陛下,陛下快鬆手,小公子要被您捏壞了!”
尹璁已經失去了神智,全靠著心裡那股怨氣在支撐著他,兩隻手不停地抓著扯著乾德帝鉗著他的手臂。一張臉不知道是憋的還是氣的,呈現出了絳紅色,好像馬上就能因為激怒而昏厥過去那樣。
蕭令本沉浸
在尹璁質疑他的憤怒裡,還是聽到榮華在自己耳邊不停地喊著小公子,才回過一些神來,看向手中的尹璁。果然,尹璁已經有了要脫力的征兆。
尹璁的氣息極其紊亂,蕭令擔心真的傷到他,連忙鬆開捏著他的手。說時遲那時快。怒急之下已經失去理智的尹璁察覺自己能夠動彈之後,下意識就朝蕭令撲了上來,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咬下去。
蕭令一時不備,被他咬了上來。尹璁那嘴尖尖的小白牙可不是鬨著玩的,即使隔了一層不薄的錦緞,蕭令還是感覺到了痛意。尹璁這會應該是恨極了他,所以幾乎是用儘了全力來咬他,用力之大,牙尖已經破開了幾層衣料,接觸到他的皮膚了,蕭令懷疑尹璁甚至已經咬破了自己的皮肉。
榮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見小公子緊緊地咬著乾德帝的手臂不放,用力之大,連他看著都覺得疼,更何況是被咬著的乾德帝了。他好像還隱隱約約地聞到了血的腥味,頓時嚇得臉色蒼白,尖細著嗓子喊道:“來、來人啊,護駕!”
外頭值班的侍衛聽到禦前大紅人驚慌失措的尖叫聲,以為殿裡出現了異動,馬上就提著刀衝了進來。
然後他們就看到乾德帝滿臉陰沉和小公子抱著他胳膊不停地撕咬的場麵,驚得他們一度忘了做出反應。
他們實在是想象不出一向恩愛的陛下跟小公子會有反目成仇的一天,不知眼下是乾德帝跟小公子鬨著玩,還是真的出現了嫌隙,所以一個個的都愣住了。
還是乾德帝注意到了他們的存在,紅著眼掃了他們一眼,低吼道:“滾出去!”
他們見乾德帝有發怒的征兆,為了不被乾德帝的怒火波及,連忙退了出去。
蕭令不讓人來幫忙,而是把人斥退,是因為他不想讓旁人看到他跟尹璁反目成仇的樣子。好像這樣,他就能繼續在人前維護他跟尹璁恩愛兩不疑的假象那樣。即使他知道今日過後,他跟尹璁之間的感情就回不到以前了,但是他不會放手讓尹璁走的,最差不過是他將鎖珠鏈係在尹璁身上,讓尹璁以後都離不開他。
尹璁還咬著他的胳膊,即使見血了,也沒有放鬆那麼一點點。蕭令忍著痛意,而尹璁也沒
好到哪裡,因為用力過度,他臉上滿是不正常的紅暈,眼白都要翻出來了,看起來即將要脫力的樣子。蕭令怕他把自己氣出個三長兩短,便忍痛把手放在他脖子上,硬生生掐著他的動脈灌了一股氣進去。隨後尹璁便昏了過去,軟趴趴地到在他的臂彎裡。
蕭令氣喘籲籲地抱住暈過去的尹璁,榮華見小公子安靜下來了,才敢上前查看,蕭令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低聲叱道:“還不快去請太醫?”
榮華這才反應過來似的,連爬帶滾地跑出去請太醫了。
因為小公子的反應嚇到他了,榮華去到太醫院後,不由分說地就把當值的所有太醫都叫來了承光殿。太醫們很少有一起行動的,路上不禁覺得納悶,不停地問榮華發生了什麼事情。
榮華不敢在路上耽誤時間,也不敢在路上把承光殿發生的事說出來,怕被無關的人聽到。雖然小公子對陛下發了那麼大的脾氣,但是陛下並沒有要處置小公子的意思,要是被傳到後宮,再傳到朝廷裡,朝中百官知道小公子氣急之下還想弑君,那這事就不好揭過去了。
所以不管太醫們怎麼跟他打聽,他都守口如瓶,隻催促他們走快點。
等到了承光殿,承光殿裡的宮人已經將剛才經曆過一場惡戰的正殿收拾好了,一點都看不出來剛才乾德帝在這裡跟小公子大動乾戈的樣子。但榮華知道,陛下跟小公子之間,可能不會像正殿這樣輕易地和好如初了。
榮華問了殿裡的人,乾德帝跟小公子現在在哪裡,宮人指了指內殿,小聲道:“陛下剛才把暈過去的小公子抱進去了,沒讓我們跟進去伺候,榮公公您趕緊讓太醫進去看看吧,陛下胳膊上的傷也要處理一下,都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