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璁才又睡著,就聽到好像有人在喊他,頓時就驚醒過來。他醒來發現自己還抱著乾德帝的衣服,下意識地就將衣服丟出去一段距離,然後驚慌失措地從床上坐起。
榮華聽到床幃裡傳來的動靜,就知道小公子醒了,這才大膽地走進去,站在床幃外麵輕聲道:“小公子,您醒了,要不要奴才伺候您洗漱啊?”
他話音剛落,就聽裡麵傳來一陣叮鈴鈴的聲音,想起來是小公子腳上戴的兩個鈴鐺在響,應該是小公子起床的時候弄響的。他便積極地將重重床帳撩起來掛好,才走到龍床跟前,躬著身子對小公子說:“小公子,讓奴才來伺候您穿鞋吧。”
尹璁懸著腳坐在床邊,看榮華給自己穿鞋。他的腳上因為戴了根鏈子,不方便穿襪子和靴子,幸好這是夏天,天氣炎熱,不需要穿襪子,倒也沒有什麼礙事的,不過是把靴子換成了布鞋,鏈子就跟腳踝露在外麵。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一件事情。榮華是乾德帝的貼身太監,這會兒應該跟在乾德帝跟前才對,怎麼會出現在承光殿,還有空給自己穿鞋呢?難道現在還沒到上朝的時間,還是說乾德帝今天沒有上朝?
想到乾德帝也許還在承光殿裡,甚至跟他隻有一牆之隔,尹璁就緊張起來。他一驚一乍地將腳縮了縮,被榮華看出了他的不安,連忙問道:“小公子怎麼了,是奴才做得不好嗎?”
尹璁見自己嚇到了榮華,有些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才不安地、小聲地問道:“陛、陛下他人呢?”
榮華經過這今天的驚嚇,早就不覺得小公子問陛下在哪裡是想找陛下撒嬌了。但凡小公子問起陛下,不是要質問陛下,就是要鬨著離開,然後大吵一架,最後以兩敗俱傷收場。他都得出經驗來了,所以聽到小公子問起陛下在哪,他就如實地說道:“陛下他去上朝了,小公子有什麼事直接吩咐奴才即可。”
尹璁聽說乾德帝這會不在寢殿裡,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榮華見他知道陛下不在殿裡後輕鬆了不少的樣子,也忍不住想歎氣,陛下想等小公子原諒他,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呢,也不知道陛下他要在
禦書房住多久,才能回到承光殿來。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倆分開一段時間,也許能冷靜下來好好想想,說不定時間久了,他們就能和好了呢。而且小公子還在生病,需要靜養,乾德帝不在承光殿裡,小公子的壓力也就小一些,更加方便養病。榮華這樣樂觀地想道。
伺候好小公子穿衣洗漱後,榮華便將小公子領出去用早膳,禦膳房知道小公子差不多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趕緊熬了粥送了過來。
粥是山藥粥,煮粥的水是熬了一晚上的烏雞湯,溫補養胃,每日一碗的酥酪也沒落下,還配了幾樣軟綿的糕點。
榮華站在餐桌邊親自伺候小公子用膳,也不知道小公子是因為乾德帝不在殿裡,精神沒有那麼緊繃,還是因為餓得狠了,倒也沒挑剔,居然還主動吃起了東西。他喝了一些粥,又吃了幾樣點心,雖然進食的速度不比以往,但好歹是有胃口吃東西了,讓榮華看得欣慰不已。
為了讓小公子能在承光殿裡住得更安心一些,榮華趁他慢騰騰吃著酥酪的時候,斟酌著說道:“小公子,這段時間您就放心地住在寢殿裡,陛下暫時搬去了禦書房,不會回來影響到您,您且安心地在這裡將病養好來。”
尹璁聽到榮華說乾德帝搬去了禦書房住,昨晚的記憶突然就全都回籠了。是了,他記得昨晚在長寧宮的院子時,乾德帝哄他回來的時候跟他說過,隻要他願意回來,他可以搬出承光殿。
隻是當時他燒糊塗了,並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今早起來沒看到乾德帝,也隻以為乾德帝是去上朝了,沒想到他居然是說到做到,真的搬出了承光殿,去禦書房住了。
尹璁一時間很難說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明明承光殿是乾德帝的寢殿,他之所以能住在承光殿裡,不過是因為乾德帝寵愛他,願意讓他住在這裡,所以他才能住下來。等哪天乾德帝不寵他了,他就會被趕出去,在宮裡連個棲身的地方都沒有。他是這樣以為的,沒想到他跟乾德帝吵了這麼久的架,最後搬出去的居然是乾德帝這個主人,而他卻霸占了乾德帝的地盤。
再聯想到昨晚乾德帝低聲下氣哄自己的樣子,尹璁更加不知道該說什麼
了。他也不敢確定乾德帝這樣是不是因為真的愛他,還是因為暫時舍不得自己,所以才願意忍氣吞聲地讓著自己。他實在沒有什麼底氣,在乾德帝跟他說了那麼狠的話之後,他才清楚地認識到,他在宮裡擁有的一切不過是乾德帝願意給他,所以他才能擁有,要是哪天乾德帝要收回去了,他就什麼都不是了。
榮華說完那句話後,就見小公子停下了吃東西的動作,好像在發呆想什麼事情那樣,不再動碗裡的酥酪了。他不禁暗暗罵了一頓自己,非要在小公子吃東西的時候自作多情地跟小公子說這些話,弄得小公子又不開心,也不想吃東西了。
他正要說什麼挽回一下,就聽小公子喃喃自語道:“其實不用這樣的,要搬也是我搬出去才對。”
榮華哪裡能讓小公子有這種想法,萬一回頭小公子又跑回長寧宮那種鬼地方去,若是乾德帝知道了,不得把自己給捏死泄憤?乾德帝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回來的,他可不敢亂作死。
於是他連忙道:“沒有的事,小公子莫要胡思亂想,陛下從來沒想過要您搬出承光殿,您儘管住在這裡,安心養病。陛下說了,承光殿就是您的家,都由您來作主,您什麼時候原諒他,願意他回來了,他才能回來。”
尹璁不想聽這些話了,乾脆放下調羹說:“我不想吃了。”
榮華以為是自己說了小公子不想聽的話,惹得小公子心煩得不想吃東西了,趕緊閉上了給乾德帝說好話的嘴。見小公子要離開餐廳,他又連忙跟上去道:“小公子誒,您還沒把酥酪吃完呢,再回來吃一點吧。”
可是小公子像是沒聽到那樣,直接走了出去,榮華怕他又想著離開,急忙追上去問道:“小公子,您這是要去哪裡呀,要不要奴才跟著?”
見小公子是往內殿的方向走,榮華才鬆了一大口氣。不管怎麼樣,小公子沒想著跑出承光殿,就一切好說。
榮華見小公子沒有要走的意思,擠出一張笑臉上去詢問道:“小公子是還累著,想繼續歇息嗎,奴才這就讓人給小公子鋪床,不過小公子要先喝了藥再睡,不喝藥啊,病好不了。”
很快,葉姑娘就端了一碗藥過來。尹璁老遠就聞
到了藥的苦味,看到黑不溜秋的藥汁,更是嫌棄,猶猶豫豫地不想喝。
榮華是知道小公子最不喜歡喝藥的,以前小公子生病喝藥啊,都要陛下一點點地哄著喂。可是眼下陛下又不在寢殿裡,就算他去把乾德帝請回來給小公子喂藥,也不見得小公子願意。他總不能學陛下那樣,拿起碗直接灌吧?所以他隻能殷切地看著小公子,希望小公子能看在他的麵子上,乖乖地把藥喝了。
尹璁也是看到了這碗藥,想起以前他生病的時候,他也不喜歡喝藥,每次乾德帝哄他喝藥,他總要跟乾德帝提很多要求,撒嬌似的要乾德帝哄著喝。那些往事曆曆在目,如今乾德帝卻不在承光殿了,也不會有人喂他喝藥了。
他心裡像是突然空出來了一塊,感覺自己像是被嫌棄被拋棄了那樣,大概是人生病的時候總是多愁善感的。尹璁不想自己這樣下去,他得把病養好來,於是他就直接從葉姑娘手裡接過藥碗,將裡麵的藥汁一飲而儘。
榮華見小公子這麼爽快地把藥喝掉,也沒有像以往那樣,喝了藥之後會皺著一張臉跟人說苦,撒嬌要點心吃,頓時感慨不已。他們家小公子這是變勇敢變獨立了呢,但他還是想看到小公子依賴陛下的嬌憨樣子。
尹璁喝了藥後,對榮華和葉姑娘說:“我再睡一會兒,你們不用管我。”
雖然榮華還是很擔心小公子,不放心讓小公子自己獨處,但是小公子願意好好待在內殿裡睡覺,總比他老吵著鬨著要出去好,於是就笑眯眯地應道:“好,那奴才就在這裡守著,小公子有什麼吩咐直接喊一聲就行。”
尹璁回到了內殿裡,滿腹心事地爬上了龍床躺下,卻沒有馬上閉眼睡覺。他早上起床之後,宮人趁他洗漱時收拾了床鋪,之前乾德帝塞給他抱著的那件衣服也被收走了,掛在床邊的衣架上,尹璁躺著剛好能看到它。
雖然尹璁不知道宮人為什麼不直接將那件衣服收去洗掉,可能是因為沒有乾德帝的吩咐,所以她們不敢擅自拿走吧,可見這件衣服並不是偶然放在他懷裡的,而是乾德帝有意而為之。是因為擔心自己不習慣沒有他的陪伴,所以才故意將這件衣服留下來陪著自己
嗎,還是說,他把這件衣服留在這裡,是想喚起自己對他的依戀,將他從禦書房找回來?
想到禦書房,尹璁想起來禦書房那個乾德帝用來休息的內殿,他曾經去過幾次,所以還記得。雖然禦書房的內殿該有的都有,住在裡麵也沒有什麼不便的,但禦書房畢竟不是用來住的地方,那裡的內殿比起承光殿的要小了很多,床也沒有承光殿的龍床大。而且乾德帝習慣了住在承光殿,用慣了承光殿的東西,突然搬去禦書房住,肯定會很不習慣吧。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乾德帝是為了哄他,才搬去了禦書房的,想到乾德帝寧可委屈自己也不委屈他,尹璁心裡有些複雜。他想說服自己,但又說服不了自己,越想,就越隻會讓自己更矛盾,更心煩意亂。
尹璁覺得自己的腦袋和心都亂哄哄的,乾脆拉起被子,把自己蒙在裡麵,仿佛這樣就不會被瑣事煩擾了一樣。
禦書房裡,蕭令下朝後就直接過來了。他這幾天心思全撲在尹璁身上,奏折已經積了很多沒看。這會兒人在禦書房了,也沒有馬上看奏折,而是召來早就從承光殿過來,等著他問話的宮人,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道:“小公子今早在承光殿都做了什麼?”
宮人躬著腰低著頭應道:“回陛下,小公子今早起來吃了一碗山藥粥,幾塊點心,又喝了半碗酥酪,然後又回內殿歇著了。”
蕭令聽說尹璁才喝了半碗酥酪,眉頭就皺了起來。酥酪是尹璁最喜歡喝的東西了,今天居然才喝了半碗,是心情不好還是胃口不好?
他沉聲問道:“怎麼不勸小公子把酥酪喝完,明知這東西對他身體最好。”
宮人連忙叫苦道:“奴才也想的,但是小公子執意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