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人過年的習慣和陸家大抵相同,因為兩家人的長輩都定居在國外,所以每年過年小輩們都會飛過去陪長輩們一段時間。()
而許家更特殊的是,許家的寶貝長孫許弈從小也一直生活在國外,由爺爺奶奶親自撫養長大。
去國外過年那段時間是許燃一年裡比較開心的日子了,因為她可以見到哥哥了,她小時候也是在國外長大的,一直到六歲才被一心撲在事業上的父母接回國內,所以說她等於是被哥哥帶大的,兩兄妹的感情很深厚。
距離除夕還剩三天的時候,程慧文下了班特地回了家,將春節的行程安排告訴了許燃,今年他們會在爺爺奶奶裡呆到開學前才回來。
孟檸知道程慧文沒算上自己,畢竟程慧文給她報的高二數學輔導班初十開始就要上課了。
她隱約記得原文裡描述過原主剛被接回許家那年,也就是去年,她跟著他們去了國外,原主的爺爺奶奶似乎都不喜歡這個孫女。
尤其是她的奶奶,已經將嫌棄擺在了明麵上,成天說她沒有教養,原主的脾氣衝,奶奶說一句,她要頂一句,最後奶奶被她氣得差點過年進醫院躺著。
老爺子看老婆子被欺負了,不樂意了,鐵青著臉放話說,以後再把這種不孝子孫帶來,你們誰也不必來了。
原主的哥哥許弈和許燃一樣,不喜歡這個便宜妹妹,隻不過許弈的不喜歡是沒有感情,他本身就和許聞聲一樣,是一個薄情的人。
他對許燃的照顧還是源於小時候他帶過她一段時間,再加上這個妹妹每年都會在國外待一段時間,是和她長期相處才積累出來的微弱感情。
而他和孟檸一直沒有接觸,去年的時候,又發現這個妹妹是個壞脾氣沒教養的刺頭,當然不會再搭理孟檸。
晚上,孟檸寫完今天的作業,覺得有點餓了,準備下樓去廚房讓人給她煮點夜宵。
她剛打開房間門,就聽到二樓的陽台方向傳來許燃的聲音。
許燃正在和許弈打電話,“哥哥,你大四畢業後會回國工作嗎?”
孟檸對人家兄妹的事情不太關心,她正想快速下樓,突然從許燃嘴裡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哥,你怎麼突然提起孟檸了?”
孟檸的腳步頓了一下。
許燃:“她過得很好啊,你為啥突然關心起她來了?哦,我知道了。哥,你放心啦,爸媽今年肯定不會帶她過去了,去年她都快把奶奶氣吐血了,爺爺最後都發火了,媽媽就是再心軟也不會再乾這麼糊塗的事情了。”
孟檸眼睫低低地垂下來,她轉身回了房間,背抵在門上,發著呆。
她突然想起了原主遺書上的幾句話——
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世界,我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這裡沒有人愛我,沒有人在意我,他們看重的都是我僅有的價值……如果有一天我對他們來說一點用也沒有了,我會不會再被他們親手丟回那個噩夢一般的地方?
我不想再回去了,我不想再過著那樣悲慘的生活了,我寧願去死。
老天你憑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給我這樣的命運?
為什麼我不是許燃,為什麼我不是其他任何一個人,為什麼我要是孟檸?
老天,我恨你,我恨這裡每一個人,我更恨我自己。
……如果以前我勇敢一點,我是不是早就脫離了這一切?
孟檸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對原主感同身受。
在這裡,她沒有家人,程慧文雖然對她很好,但是偶爾那溫柔的眸光裡,會出現生疏和戒備。
至於許燃和許弈,他們倆從來沒有將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
孟檸想起了薑焰,好像隻有他,看起來很討厭她,其實隻有他對她好,隻有他答應她會將她當成家人。
可他現在好像也不想要她了。
她就知道他記仇,她就知道他一定是因為她才提前搬出了許家。
他一定是以為自己在做戲,一定是懶得陪她逢場作戲了。
上次打完電話,到現在,她每天忙忙碌碌的,再也沒有聯係過他,而他如她意料之中,也沒主動聯係過她。
頓了頓,孟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老天已經給了她一次新生的機會,給了她一次長命百歲的機會,她沒資格像原主那樣怨恨老天不公。
她想到原主的同班同學,想到她的前桌總是在火箭班麵前護著她。
還有每次薑焰凶完她,還是耐心地給她講題,甚至比她都要了解她的身體。
孟檸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幸運了。
*
除夕那一天,孟檸給管家、司機還有家裡的所有保姆都放了兩天假,她一個人呆在偌大而空寂的彆墅裡麵,拚命壓抑著對父母和哥哥的思念。
張文餘下午回老家之前,他已經提前給君瑞酒店打過電話,讓酒店從今晚開始,接下來幾天每天都要派人給二小姐送餐來。
他前腳走了,孟檸後腳就打電話讓酒店今天晚上不要送餐過來了。
除夕夜,她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家吃年夜飯,她還不如自己去外麵,至少店裡還會有不少人,她看著也熱鬨一些。
陽光很好,孟檸在花園裡蕩了一會秋千,被陽光曬得有些倦意。
她進了彆墅,剛想上樓回自己房間睡一會兒,路過一樓以前薑焰的房間,腳步頓了一下。
不知道他現在一個人在外麵過得怎麼樣。
孟檸睡醒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她站在陽台的落地窗前朝遠處眺望,整個彆墅區燈火通明,隻有她這裡漆黑一片,一盞燈都沒開。
她回到床邊,打開燈,換了程慧文上次給她買的紅色羽絨服。
對著鏡子紮頭發的時候,孟檸看著鏡子裡映出的自己,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前段時間她太忙了,壓根都沒注意到,她的臉頰比之前圓潤了一點,膚色也白皙了好多,和上輩子自己的模樣開始有重合的地方了。
孟檸沒想那麼多,她紮好頭發,下了樓,正要推開彆墅門的時候,感覺到門後麵好像有什麼東西擋住了,她稍稍用力,將門推開了一條縫。
少女低頭看了一眼,一個正方形的紙箱躍入了眼簾。
孟檸趕緊偏頭朝四周看了一眼,沒有看到一個人影,她彎腰將紙箱抱了起來,很輕,基本不費什麼力。
她咳嗽了一聲,點亮了彆墅門前的聲控燈,小心翼翼地打開懷裡的紙箱。
裡麵是兩個毛絨絨的貓咪玩偶,一黑一白,十分可愛討喜。
孟檸抬手摸了一下黑色的那個,觸感果然很柔軟,不愧是那家射擊店的鎮店之寶。
她眼圈有些紅,吸了吸鼻子,她將兩個玩偶拿起來,又朝紙箱裡麵看了一眼。
箱底上還有一張紙條。
孟檸將玩偶放下,將它拿了起來——【新年快樂】
隻有簡單的四個字,沒有署名。
隻是這清雋秀逸的字跡一下子就讓孟檸想起了它的主人。
孟檸緊緊地攥著紙條,她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她定定地看著手機,直到電話接通,才迫不及待地將手機遞到耳邊。
少女的聲音軟軟乎乎的,像是冬日裡溫熱的糖漿,“薑焰。”
手機另一端的人沉默了幾秒,低磁微沉的清冽嗓音響了起來:“嗯。”
孟檸聽不出他語氣裡的情緒,隻覺得他肯定猜到了,她會打電話過來。
所以,她索性也不拐彎抹角了,“你送了我新年禮物,我還沒有想好要給你回什麼……”
少年淡漠地打斷她:“不用回。”
孟檸默了幾秒,說道:“不,我就要回,你現在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薑焰沒回答,電話兩端一片寂靜,隻有兩人淺淺的呼吸聲纏繞在一起。
孟檸又將小黑撈起來抱在懷裡,揉了揉它的腦袋,悶聲說:“我收回剛剛的問題,我知道你現在有時間,你在哪裡,我去找你可以嗎?”
隔了片刻,孟檸聽到他低低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孟檸。”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幻聽了,竟然從他的語氣聽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兒。
孟檸:“嗯?”
薑焰的聲線沉在夜色裡,悅耳動聽:“朝前看。”
少女懵懵地抬起頭朝不遠處的鐵門方向看過去。
夜色浮出她心中那人的身形,薑焰正站在不遠處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少年清瘦頎長,冷白的膚色被夜色掩蓋,隻有狹長的眼眸深處泛著一絲絲亮光。
孟檸唇角不受控製地彎了起來,她緊緊地抱著小黑同學,小跑著來到花園門前,在薑焰麵前停了下來。
她的腳步聲點亮了門口的聲控壁燈,整個人像是攜帶著光而來。
孟檸低低地喘著氣,聲音聽起來很輕快,“原來你還沒走啊。”
少女的皮膚在光線的照耀下白得幾近透明,眉眼間的青澀也在慢慢褪去,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在一天天變化,隻有那雙熟悉的鹿眼依舊清澈明亮,落滿了星光。
薑焰緩緩移開視線,他知道自己不該再和她有任何牽扯。
這樣他就可以永遠埋葬內心深處那些隱秘的、晦澀的和難以言明的情緒。
但這對貓咪玩偶,放在他那裡已經很久了。
從期末考試結束到今天,他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給她。
本來他已經快走出許家花園了,聽到她的聲音被電流裹挾著,從電話那一端傳到他的耳邊,他終究還是從黑暗處走了出來。
冬夜的風清冷刺骨,一陣一陣的吹過。
在他徹底清醒想要反悔之前,少女柔軟的嗓音再度響起來:“薑焰,你想出去吃東西還是在家吃?”
薑焰回過神來,聽到她的話,黑眸裡的情緒翻滾了一瞬。
家嗎?
這裡或許現在是她的家,但是從來不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