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這一暈,屋子裡的眾人立馬慌張起來。
“老太太,老太太!”
“母親。母親醒醒啊,母親您怎麼了?”
“來人!快叫太醫!快叫太醫!”
片刻時間,屋子裡的主子家奴才亂成一團。
王夫人眼瞅著所有人都圍在老虔婆的床前,臉上不由的露出快意的笑。
隻是王夫人被打得鼻青臉腫,顯得這笑分外猙獰。
這段時間以來,她為老虔婆的身子擔驚受怕的,實在太清楚對方的情況。
本來太醫就說過,不過刺激過大,尤其不可暈過去,否則極其容易中風。
先前她見老虔婆手腳還蠻靈活的,心裡還一直記恨老天爺不長眼。
嗬,現在竟然被親生兒子氣暈了過去!
可真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王夫人心裡都快樂瘋了。
心說老虔婆你也有這一天!
甚至她可以預料到,老虔婆醒來之後,必然中風。
王夫人不停地向漫天神佛祈禱,祈禱老虔婆中風偏癱嚴重,下不了床,踩不了地,炕吃炕喝抗拉的,一應事情全都靠丫鬟婆子。
聽說那種病患,活不了幾年呢。
而且,活者就是受罪,每一天都是痛苦。
王夫人恨不得老虔婆現在就是死去,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賈政探了賈母的鼻息,發現氣息還算強健,看樣子隻是暈了過去,並沒有如他想的那般。
但即便是這樣,賈政與賈赦還是嚇了一跳。
尤其是賈政。
“叫太醫,快叫太醫!”
王夫人翻了個白眼,淩晨時分叫太醫,真以為自己的是宮裡的皇帝陛下,龍子鳳孫呐。
太醫是你說能叫就能叫的?
先前呂太醫見天地來報道,那還是陛下聽說的老虔婆病了,這才給的恩典。
這大半夜的,還有宵禁,你賈政能上哪兒去找太醫?
你有這麼大的能耐?
還是說臉大到能把太醫從家中吸過來嗎?
王夫人鄙視不已。
她覺得自己會落得如此下場,都是賈政這個不中用的害的。
要是賈政像她哥哥那樣,官居一品,哪怕是二品,或者是三品也行。
好歹是京城裡說的上號的大人物。
可賈政這五品的官兒的,在京裡世家大族中那就是最底層的,甚至有些不入流。
因為賈政連上朝的機會都沒有,每日不過是去工部點卯,乾一些雜活,然後便是回家開文會詩會瀟灑度日。
一點兒上進心都沒有。
十幾年快二十年了,一開始是五品官,現在還是五品。
唯一的區彆就是,以前是從五品,現在是正五品。
就連這?
都還是陛下看在老國公的麵子上給挪的。
若不是賈政如此不爭氣,她用得著殫精竭慮為自家謀劃,甘願成為賈母手中的刀?
還不是為了為了賈政,為了自家。
把元春送進宮去,不就是想著萬一元春成了貴人的人,往後再有個一兒半女的,他們就可以借此機會,獲封爵位。
她弄那麼錢,還不是為了元春,為了他們的未來?
老虔婆要打她的時候,賈政竟然也不攔著點兒,以至於她受了如此奇恥大辱。
王夫人心裡已經想好,往後一定會讓老虔婆後悔今天對她做的一切。
一定。
賈政是不知道他夫人現在心中所想,他現在一個勁兒的喊老太太,希望可以把老太太叫醒。
“賈政,你是傻了不成,這個點兒上哪兒找太醫。你,去請了府裡的府醫過來,趕緊的。”
賈赦一邊奚落賈政,一邊指了賴大家的去跑腿。絲毫不覺得老太太暈倒,是因為他方才說的話引起的。
當然,他即便是知道。
如此不孝的事情,他也不可能承認。
倒是王夫人冷笑連連,忍著嘴疼說道:“大哥,母親剛才可是被你氣倒的。
鴛鴦那顆眼珠子,可是母親親手摳出來,還有啊,你剛才說要把母親碎屍萬段的,五馬分屍來著。
母親就是因為這兩句話才被你氣得昏死過去,大哥,你可真是太不孝了。”
王夫人心說自己不好過,也不能讓彆人好過,尤其是大房。
以往她是一向沒把大房放在心上。
現在她在陰溝裡翻了船,可不就是希望所有人都掉在陰溝裡,渾身沾染臭味,一個都跑不掉。
這罪名賈赦可不肯背,“王氏,你閉嘴!我還沒說你乾了什麼狠的事情,以至於母親要這般懲罰你你。最後也是你把母親氣得暈倒的。結果你現在迫不及待跳出來,要栽贓嫁禍於我。”
賈赦不要臉的甩鍋給王氏。
讓他承認那是不可能承認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承認的。
兩人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的在賈母的病床前吵了起來。
賈政的臉色異常難看。
甭管王氏做了什麼的惹了母親生氣,但剛才確實如王氏所說,母親就是被大哥給氣暈的。
“大哥,母親方才確實是聽了你的話之後才氣暈的。”賈政不能讓這個不孝的名頭落在自己這一房身上。
否則往後他這官可就做到頭了。
他已經很久沒升遷,現在他頭頂上司,工部侍郎年邁,已經有要退下的打算。
他前陣子就一直為這事情忙碌著。
可後來母親摔倒昏迷不醒,他哪裡顧得上飲酒作樂疏通關係。
萬一被人參了,現如今的官位都可能保不住,更彆說往上升。
不過這件事情他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原先想要落定了之後才告訴親人來著。
現在家裡一波三折的,那官職極有可能被彆人捷足先登。
賈政心裡有幾分不痛快,但他是個孝順的,跟官位比起來,還是生他養他的母親更為重要。
因此每日裡下了衙門,便急衝衝的往家趕。為的就是母親能夠早日醒過來。
可如今被大哥氣暈了過去,母親可能又要病上許久,本來還能還能在疏通疏通的,現在指定沒戲。
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賈政都快被大哥氣瘋了。
賈赦卻不以為意,一口否認。“我可是剛來,你們兩口子可彆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我可不認。得了,我懶得跟你們廢話,我這就去看看大夫來了沒。”
賈赦見形勢對他不利,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話說,他也是沒想到,鴛鴦那副慘狀,竟然是母親弄的。
嘖嘖,母親心也太狠了些。
這鴛鴦都伺候她十來年了,性情柔和不說,長得又極為水靈。
每次賈赦去母親屋裡請安時,總要趁機會跟鴛鴦說幾句話,多看鴛鴦幾眼。
後來更是出口向母親討要,結果母親硬是不肯。
說鴛鴦是她得力的人,自己離不開鴛鴦服侍。
他前前後後提了好多次,都沒被應允,賈赦現在想想都還有些生氣。
其實當初隻要鴛鴦同意,他有的是辦法讓老太太鬆口。
可惜的是,鴛鴦死活不同意。
還說若是做他的姨娘,寧願一根繩子吊死。
現如今?
“嘖,這麼慘,還不如當初跟了我呢。好歹能落得個全屍。”
賈赦能走,邢夫人卻是不能走。
她隻能一臉尷尬地坐在角落,被弟妹夫妻兩個怒目而視。
不過她向來存在感極低,加上賈政急著老太太,倒是沒往她身上找茬。
缺了一隻眼的鴛鴦,這會兒對老太太也全都是恨。
當初若不是老太太攔著,不同意把她嫁出去,現在的她,哪兒來這麼多禍事。
後來老太太還說要把她送與二老爺做姨娘。
老太太明明知道她有一相好的,感情也極好。
結果為了能夠壓製二夫人,非要棒打鴛鴦,拆散她跟吳管事。
現在……
嗬嗬,可算是來了報應。
鴛鴦伺候老太太這麼多年,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作為老太太心腹的鴛鴦全都知道。
因此,她真不覺得老太太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
反而是一個陰狠手辣之人。
跟二夫人王氏,如出一轍。
不,甚至比王氏更加辣。
畢竟當初王氏做下的許多孽事,十件有八件都是老太太指使的。
王氏也隻不過是老太太手中的一把劍而已。
也就是說,老太太才是最陰狠辣之人。
隻是所有人都被老太太表麵上的寬和慈愛給騙了而已。
前頭那林家的來信斷親,可不就是老太太一手造就的。
老太太每年都給女兒去信哭窮,這兒不滿意,那兒吃得不香,吃穿用度都比往年差了不少雲雲。
否則姑奶奶怎會掏空婆家貼補娘家?
最後落得個丈夫埋怨的下場。
想必現在在林家姑爺眼裡,賈家就是對林家敲骨吸髓的餓狼而已。
賈政看鴛鴦的少了一隻眼睛,還血流滿麵的,實在礙眼得很,便揮手讓下人把鴛鴦帶下去關柴房裡。
等老太太醒了,再發落。
至於王氏?
一張臉腫成豬頭,母親看見她就來氣。
索性把王氏罰進佛堂罰跪,不許送醫送藥送吃的等等。
王夫人想反抗,當賈政畢竟是老爺,出嫁從夫,這兒又是賈家。
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她也不敢鬨將起來,讓整個賈府的人都知道她乾的好事。
因此,老老實實去罰跪。
不過她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哥哥王子騰是一品大員,正是風頭正勁的時候。
老虔婆就是想發落她,也要看在王家的麵子上。
若是她哥哥儘力,說不得賈家隻能輕拿輕放。
很快,楊府醫被敲開了院門,一路被拉扯著到來賈母的院子。
待診脈過後,楊府醫搖了搖頭,“老太太這是怒急攻心,這才暈了過去。”
他還以為是老太太半夜醒來,找他過去查看情況呢。
結果路上賴大家的告訴他,老太太醒來之後,又被氣暈了過去。
都說過不能讓老太太再受刺激的,結果還接二連三出事。
這老太太哪能好的了。
楊府醫雖說醫術不及太醫,但在外頭已經算是十分不錯。
他可以確定,老太太醒來之後必然有手腳或者腿腳不便。
這是中風的表現。
“那老太太什麼時候能夠醒來?”賈政著急地問。
“在下先施針,施完針老太太很快就能醒了。”
聞言,賈政趕緊讓出了位置,好讓楊府醫能夠施展開來。
“這太暗了,來兩個丫鬟掌燈。”大晚上的,哪怕屋裡點了許多燭火,可賈母床這邊,卻是不亮堂。
施針要認準穴道,萬一紮錯,鬨出事兒來,可得完蛋。
因此,楊府醫很小心。
特意讓人掌燈。
一盞茶時間後,楊府醫這才滿頭大汗收了針。
然後等了一會兒,老太太便醒了過來。
“我這是怎麼了?”再次醒來的老太太有些懵。
“母親,您方才暈過去了,楊府醫剛幫您施過針。”賈政見母親醒來,一個大男人,淚如雨下。
“母親,您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您是咱們家的頂梁柱。您要是出了什麼事兒,我們一整個府裡的人可怎麼過……”
賈母一直以來就知道賈政孝順,因此聽了這番話,心裡很熨帖。
親自養的兒子就是親,不像賈赦那個不孝子,無德無能也就罷了,還淨會惹她生氣。
賈母一想到賈赦那個大兒子就來氣得很。
“那個不孝子呢?怎麼沒看見他!”賈母巡視了一周,都沒看見賈赦,心裡更加生氣。
“母親,大哥說是幫忙去請楊府醫,但楊府醫來了之後,也沒見大哥回來。”賈政如實說道。
“這個不孝子,真個不孝子!當初就不應該把他生出來!”賈母氣得使勁兒用右手拍打床沿。
楊府醫一見老太太生氣激動,趕緊出聲,“老太太,您消消氣,可千萬彆生氣。您剛才暈倒,就是因為怒急攻心。且先穩穩情緒。”
緊接著楊府醫又問賈母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楊府醫這話把賈母問得愣了愣。
“楊府醫,我挺好的,沒覺得哪裡不舒服。要說的不舒服的,就是肚子有些餓,身上沒什麼力氣。”
邢夫人一聽說婆母餓了,趕緊出門給老太太張羅飯食去。這屋子裡實在不是人待的地方,她還不受待見,還是出去透透氣為好。
賈政聽得母親沒有哪裡不舒服,心裡可算是鬆了一口氣。
然而,他這口氣鬆得太早。
“老太太,您感受手下四肢是否能動。”楊府醫提醒。
老太太瞧楊府醫的麵色,似乎有些不對勁。
她沉默著動了動自己的右手,很好,非常靈活。
右手沒事,立馬要動左手,然後她就發現出了問題。
她的左手竟然使不上勁兒,抓個被子都費勁!
這下賈母傻眼了,她心裡湧起一股子不好的預感。
“老太太,再感受一下雙腿。”
賈母麵色凝重,抬了抬自己的雙腿,結果發現左腿不太靈活,右腿還是好的。
也就是說,她的左手與左腳,都出了問題。
這對賈母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噩耗。
“楊府醫,我的左手跟左腳都不太聽是使喚,是不是因為在床上躺太久的緣故?”
問完,賈母才驚覺自己問這話的時候,竟然有幾分忐忑。
楊府醫麵色凝重,“老太太,您左手與左腳不靈活,不是因為您臥床太久,而是因為您中風了!”
賈母隻覺得一個晴天霹靂打在了她的頭頂!
劈得她痛不欲生,頭頂冒煙。
“怎麼可能,我不可能中風的,我身子一向很好,絕對不可能中風!”
賈母無法接受這個噩耗,人都有些恍惚起來。
“老太太,您身子先前確實保養得不錯,但最近一段時間,似乎是受了許多刺激……”
楊府醫解釋道,“人一上了年紀,在大悲大喜大怒暈倒之後,極其容易中風。其實老太太您這情況還算好的了。有些甚至不能下地……”
楊府醫例句了自己曾經診治過的案例。
老太太的臉色難看得能躺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