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快速瀏覽了一遍,“隻是一些生活瑣事,並沒有什麼異常的情況。往後林家出來的信,你先看過。若都是沒有異常或者都是這些生活瑣事,就不必呈上來了。”
自從林如海上任以來,方大人便一直關注著這位皇帝心腹。
隻是似乎陛下挑人的眼光還是差了點兒。
林如海讀書科舉確實是很厲害,人也長得儀表堂堂,很能唬住人。
但是這辦事的能力,還是差了些。
距離上次他發現並稟告了鹽稅的異常,前後將近已經有一年的時間,結果林如海竟然還是沒有查到什麼強有力的證據。
而隻是摸到了冰山一角。當然,這也要歸功於自己的緊密防範與誘導,讓對方查錯了方向,白費了對方那許多時間與精力。
以至於方大人覺得,其實壓根就沒有必要換一個新的巡鹽禦史,好歹林如海知根知底的,可比不知道的誰好糊弄多了。
隻是他沒想到,後來林如海的填房繼妻竟然是京城王家的人。
王家的那位大人,可是連他主子都要費心爭取的人。
結果上回攔截的信中,竟然有提及王大人與四皇子有了牽扯。
這讓方大人很心驚。
難道說王大人已經投靠了四皇子?
本來他們主子還想拉攏王大人來著。
不過信上就提了那麼一句,方大人並不能確定王大人是不是就是四皇子的人。
但他還是把這個可能性,寫密信告知了主子。
希望能夠引起主子的重視。
也就是從那封信開始,方大人對了林家的關注度日益上升。
甚至到了恐怖的地步。
此前他安插的那些人,前陣子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全讓林家給打發了出去。
最近這陣子林家又沒有采買奴仆的想法,搞得方大人連人手都安插不進去。
他倒是有想過買通林家的下人。
隻是接觸了幾個,都讓對方拒絕了。
不過好在峰回路轉,他們終於接觸到了一個主子身邊的。
那人沒有一口氣拒絕,隻是狠狠地要了一筆。
順帶要求事成之後,拿回賣身契。
賣身契這個事情,若是林家倒了,在方大人眼裡看來,那是不值一提。
因此,讓下屬應下了對方提的要求。
可氣人的是,他這邊同意了,那邊卻又打起了退堂鼓,說是要再考慮考慮。
這一天一個主意的,把方大人氣得夠嗆。
還是抓住了對方把柄,出言威脅,那人才勉強同意。
然而,哪怕是收買了一個成為他們的探子,方大人還是覺得不穩妥。
一個人還是太少了,隻有一個人,誰知道那人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亦或者隨便瞎編糊弄他們的。
所以,這探子,不能隻是一個。
得再弄一個自己的人,一明一案兩條線,林府上的一草一木,才能儘在掌控。
林府。
夜裡夫妻兩個經過了一場深入淺出的交流,才終於和好如初。
甚至彼此之間的關係,越發親近。
然而,累極了沉睡中的兩人,卻絲毫沒有發現自家的信,竟然全都被人查閱過。
得虧是王熙鳳不知道,若是她知道這件事情,夜裡哪裡還睡得著覺。
也幸好王熙鳳懷疑,有人暗地裡下手害林家的主子。
謹慎起見,王熙鳳並沒有把自家發現的情況明明白白寫在信上。
而是用了特殊的方法,類似於無字天書那種,需要煙熏火燎才能看見紙上的字跡。
而且王熙鳳也不是單單隻一張白紙寄過去,而是在信的最後一張紙上,隻寫了兩三行字,留了一大截的空白。
要緊的事兒,就是寫在那空白處。
京城。
王子騰正在跟夫人韓氏生悶氣。
王子騰下朝回來的路上,便察覺到了百姓們的指指點點。
那神情,不僅有幸災樂禍的,還有同情與憎恨,反正很複雜。
讓內心強大的王子騰,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本來他一向是騎馬上下朝,結果來了這麼一出,王子騰也不騎馬了,而是讓侍衛雇了個馬車。
順便讓人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百姓們會用那般神情看著他。
消息收集得很快,還沒等王子騰回到自己府上,就得知了自家妹妹乾的好事兒。
險些一口氣沒上來,直接被氣死。
等一回到府中,王子騰便即刻找了夫人。
“夫人,外頭都傳遍了妹妹的事情,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王子騰皺著眉頭,怒氣衝衝的質問。
韓夫人有些不高興。
“夫君先彆生氣,這件事情我已經讓人上賈府查過了。說是這些流言都是賈家那邊自己放出來的,為的就是壞了妹妹的名聲。”
韓夫人沒說的是,她猜測賈家有警告王子騰的嫌疑在。
警告王子騰,二十年前,賈家才是四大家族之首,權利最盛的家族。
莫要以為當了一品官兒,就能把其他三家都踩在腳底下。
他們能把他推上位,自然也能把他拉下來。
王子騰狐疑地看著韓夫人,“夫人,你是不是把周瑞那兩口子吐出來的事兒,全都告訴了賈家?”
甚至還有可能直接把認罪書送到了賈家去?
否則賈家怎麼忽然這般行事。
幾乎都到了要與王家撕破臉皮的程度。
韓夫人既然敢做,當然也敢承認。
當下便點頭道,“我是把那份認罪書悄悄送到了賈政的手上,隻是沒想他們竟然又給送了回來,順帶還把妹妹休棄了。”
說到這裡,韓夫人的眉眼全都在訴說自己的快意。
休妻這個事兒其實在她的意料之中,不過傳那些流言蜚語就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王子騰就……
挺鬨心的。
然而這是自家夫人,最親的夫人。
他還能怎麼辦,當然是說她一頓,然後原諒她啊。
“夫人不應該把認罪書送到賈家的,尤其還是賈政的手上。”王子騰歎了一口氣,“如此一來,妹妹被休回王家,你又哪裡能過痛快日子。”
王子騰深知夫人對妹妹的恨意,可此時卻覺得夫人這是搬起石頭砸到了自己的腳。
幸災樂禍的同時,自己也一樣疼。
韓夫人揚了揚眉,心說自家夫君眼裡也不全是那個心狠手辣的毒婦,她還是很有分量的。
“夫君,這你可就想多了。我怎麼會讓自己不開心呢?妹妹一回來沒多久,我就讓人把她送到廟裡清修了。反正她愛念佛,那就念,也好讓佛祖洗一洗她臟了的心竅。”
王子騰:……
他是真沒想到,夫人竟然直接把妹妹打包送走了。
如此一來,夫人確實是不用礙眼,但這事兒外頭說著卻是不好聽。
然而這一點,韓夫人完全不在乎。
人活著哪裡能就靠臉麵活著,很多時候人想過得好,就得不要臉些。
她膝下沒兒沒女,卻穩坐王家當家夫人的位置,丈夫連個小妾通房都沒有。
流言蜚語這種東西,早就司空見慣。
“夫君多慮了,這種事情,但凡過個幾天出來個更大的流言,妹妹的事兒就會消散得七七八八。”
“實在沒必要這般擔心。”韓夫人勸道。其實她更想說的是,那些人一聽見她把王氏送去了庵堂,哪個不是讚她深明大義。
真要把王氏留在府裡好吃好喝供著,那才叫丟人丟到姥姥家。
“唉,事已至此,暫時也就隻能這樣了。夫人,妹妹去了哪座廟宇?你說與我聽,我有空就去看看妹妹。”
這個韓夫人倒是沒有隱瞞。“水月庵,她們家饅頭做得好,又喚饅頭庵。”
想必王氏那個蛇蠍心腸的婦人,在那饅頭庵吃饅頭,也是便利得緊。
其實這個水月庵,是韓夫人特異選的。
這個水月庵似乎就是賈家名下的庵堂。
王氏作為王家二房的兒媳婦,雖然已經是過去式了,但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合適。
否則饅頭庵的庵主,可不一定能把人留下。當然,她也使了銀子與庵主就是。
王子騰整日裡忙著公務,連家都不太顧得上,哪裡知道什麼水月庵不水月庵的。
隻聽名字便覺得還可,又覺得夫人哪怕是再不喜歡王氏,也不會短了王氏的吃喝,這才放下心來,沒有再追問。
倒是韓夫人被勾起了談性,想和王子騰多聊聊。
“夫人既然已經決定好了,那就那麼著吧。”現在回想妹妹這麼些年做下的諸多惡事,王子騰一個大男人都覺得後脊發涼。
完後又不得不感歎,若是妹妹是個男兒身,八成又是個殺伐果斷的沙場大將。
隻可惜,是個女的。
而他那些兄弟,卻又都不成器。以至於王子騰在官場中,走得都比彆人更難些。
不過這些話,王子騰自是不會與妻子說。
她隻要每天開開心的就好。
“不過妹妹那邊,還是希望夫人多照顧一些。”最後的最後,王子騰提了這麼個小要求。
韓夫人立時便應下了,“放心吧夫君,我那香油錢給得足足的,不會短了妹妹的吃喝用度。”
隻是想再過上世家大族夫人那般奢侈的生活,確是不能了。
那可是在庵堂裡,又怎麼會有那些好東西給王氏糟蹋。
不過現在王氏被毒啞了嗓子,怕是脾氣會更加暴躁。
跟在她身邊的丫鬟仆婦,有得受了。
但韓夫人一點都不覺得那些下人無辜。
“夫君,你要不要給妹妹請個太醫?妹妹的嗓子被賈家毒啞了,可能是怕妹妹說出賈家那些齷齪事兒,才把人毒啞的。那老太太也真是夠狠的,當初……”
王子騰無語地看了自己夫人一眼。
自家夫人心裡究竟怎麼想的,他作為枕邊人,還能不知道?
妹妹倒黴,她且開心著呢。
怎麼可能好心好意給妹妹請大夫,還是太醫。
不過王子騰還是說道,“夫人幫忙張羅就是了,想必妹妹也會感謝你的。”
韓夫人:“……”
倒也不必,我隻想想看你妹妹到底有多慘而已。
先前不相信吳府醫弟子的醫術,現在真請個太醫個她,好讓她死了那條心。
變成了啞巴不說,還不會寫字,往後可就再也不能使喚其他人害人。
可真是太開心了。
然而王子騰心裡卻是覺得不妙。
外頭妹妹的事情鬨得沸沸揚揚的。
明天是不上朝,可後天有早朝,怕那時便會有人當朝參他一本,附和的人,估計是不止一兩個。
這也是王子騰沒有反對夫人把人送到庵堂裡住著的原因。
因為,妹妹極有可能連庵堂都沒辦法住下去。
而是要交由府衙審理。
畢竟,這些年來妹妹可是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
那些苦主,定然會趁此機會,狀告上門。
其實王子騰明白,自己最佳的做法便是大義滅親,直接把妹妹送進牢裡去。
如此一來,這事兒對他的影響,便能降到最小。
否則,他就是貶官也是有可能。
韓夫人是內宅女子,倒是沒有考慮那般諸多的事情。
但她也知道,那些流言蜚語對自家好不了。
其實她也有點後悔,後悔自己不應該把那份證據送到賈家,以至於現在鬨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是現在,後悔也已經晚了。
更彆說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而王子騰呢?
隻能讓人時刻關注著外頭的動靜,萬一風頭下去了,說不定妹妹還能在庵堂平平淡淡過一生。
若是事態不妙。
他不可能拿著自己的前程與未來替妹妹陪葬。
王家可不是他一個人的王家。
雖然他們嫡支這一脈的子嗣不豐,但旁□□邊人口可興旺得很。
哪怕就是為了族人考慮,到了一定情況下,他也隻能大義滅親。
這一夜,王子騰幾乎徹夜未眠。
第二天去上職的時候,臉色頗有些憔悴。
見狀,韓夫人內心自責,深覺自己沒有把事情處理好,以至於連累夫君操勞。
等到夜裡王子騰下職歸來,已是滿臉疲憊。
乍一看,像是平白老了十來歲。
這下韓夫人更加自責了。
“夫君,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把那份罪證送到賈家的,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處理好。”
韓夫人有注意外頭的動向,發現流言比昨日還猛烈,甚至已經有人翻出了當初與王氏有勾連的案子。
一樁樁,一件件的,明顯就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消息,為的就是把整個王家都拖下水。
王子騰整了整韓夫人已經有些歪斜的發釵,“事已至此,現在後悔無用。夫人還不如想想,怎麼把外頭流言的影響降到最小。”
其實王子騰也覺得自己這個要求實在是有些的難辦,但他擔心無所事事的夫人在家中會自責痛苦。
便隻能尋了差事給夫人忙活,好歹讓夫人的注意力分散到彆的事情上。
“夫君,這件事情外頭鬨得這般大,會不會影響你?”韓夫人有些忐忑的問,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發釵的事情。
王子騰卻是搖了搖頭,“夫人不必當心,我已經有了對應之策。”
至於其中的難處,就不必與夫人訴說了,免得夫人知道後心裡更加難受。
韓夫人被自家男人穩操勝券的眼神,成功安撫住。
然而,事與願違。
金鑾殿上。
在老太監宣布有本啟奏,無本退朝後。
立馬就有禦史出列。
“臣參九省統製王大人縱容親妹,為了一己私欲虐殺無辜百姓。王大人的親妹更是的侵占了無數百姓良田,高買低賣,放印子錢……”
這位出列的禦史,顯然準備充分。
當朝念出來王氏的罪名不說,還連帶著附上了那些受害者家屬寫的狀紙。
“陛下,王子騰如此縱容親妹為非作歹,豈可任九省統製……”
陛下的麵色不變,但當看了禦史呈上來的狀紙時,勃然大怒。
“王子騰,你有什麼可說的!”
在老皇帝看來,王子騰的親妹能乾出這般諸多駭人聽聞的事情,靠的可不就是他這個九省統製的親哥哥。
王子騰立刻上前恭恭敬敬跪地,“望陛下明察,臣也是昨天才得知外頭傳的流言蜚語,核查之後發現流言中有一部分確有其事,於是昨天臣便把舍妹上交順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