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船(2 / 2)

穿成奸臣的妹妹 金枇杷 13323 字 10個月前

逃回於莊縣後,張鴻還想著要借點人馬出城去剿滅那些暴民,謝嘉琅卻眉頭緊皺,神情凝重,張鴻取笑他是個書生,這點陣仗就嚇破了膽,下一刻,隻聽轟隆隆的喊殺聲由遠及近,城外黑壓壓的人影像潮水一樣朝著城門湧了過來!

張鴻目瞪口呆。

謝嘉琅當機立斷,下令關閉城門。

於莊縣知縣不知所蹤,麵對敵襲,上下哭爹喊娘,亂成一團,險些讓敵人攀上牆頭,謝嘉琅接管縣中事務,召集壯丁,提劍登上城頭,和士兵一起守城,慌亂的士兵找到主心骨,打退敵人的數次進攻。

張鴻回過神後也登上城牆守城,他讀過兵書,可是沒上過戰場,第一次麵對攻城,這些天光顧著殺敵退敵,來不及思考其他東西。

“不是暴民,那是什麼?”他問。

最後一絲霞光被暗沉夜色吞沒。

“我不懂兵法。”謝嘉琅道,神色疲憊,“不過我看得出他們和前兩天不一樣了,他們進退一致,亂中有序,應該經過長期的訓練,而且他們的人數不見減少,人越來越多,攻城的器械也越來越多。”

張鴻皺了皺眉。

確實,尋常暴民都是烏合之眾,很多人連聽懂指令都做不到,很難保持進退一致,並且人心不齊,一天攻不下城人心就散了,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頑強地攻打城池。

那就是說,流民裡混了一支經過長期訓練的隊伍!

一開始他們隻是試探著圍城,失敗後就圍在外麵叫囂,兩天前他們開始密集地攻城,現在他們武器不多,等他們補充武器,於莊縣隻有幾百人,根本守不住!

不,要不是謝嘉琅剛好在於莊縣,於莊縣早就落入敵手了。

張鴻的臉色變得沉重起來,“找幾個人去請援兵?”

“來不及了。”謝嘉琅搖頭,“嘉縣一定出事了,流民遍地,所有糧倉被搬空,不止河東生亂……”

張鴻聽懂他的話外之音,一股涼氣從腳底竄起。

不止河東生亂,那就是整個大晉都要亂?

他想起李恒也在河東,心一下沉了下去,道:“那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們突圍出去!”

“先護送百姓撤退。”謝嘉琅抬頭,看著頭頂暗下來的夜空,“於莊縣除了官兵外,還有人丁兩千餘口,我已經吩咐下去,把他們按照街道裡巷編成數支隊伍,一個時辰後我會叫人打開城門,派一隊人佯裝夜襲,張指揮使帶著百姓從西門撤退,我掩護你們。”

張鴻沒想到謝嘉琅已經做了決定,呆了一呆後撩起眼皮,笑了一下,擦拭刀上血跡。

謝嘉琅轉頭看他。

張鴻嘴角含笑,桃花眼上挑,眸光明亮:“謝大人,你是文官,我是都指揮使,擔的武官之職,我從小隨八皇子演練陣法,夜襲、守城是我的差事,那些人知道我的身份,想取我的首級,我去偷襲,他們才會上勾,你護送百姓撤退吧,等你們撤退,我和剩下的人就能突圍了。你到了安全的地方,記得請救兵來接應我,最好能找到八皇子。”

夜風拂過,吹動被鮮血染紅的半截旗幟。

兩人沉默下來,都明白對方不會改變主意。

這是他們的職責。

事不宜遲,謝嘉琅叫來呂鵬,要他帶一支人馬護送百姓撤退,呂鵬應聲,下去安排。

張鴻帶著侍從吃東西,吃飽了就都靠著牆頭閉目養神。

一個時辰後,城門悄悄大開,在黑魆魆的夜色掩護下,張鴻帶著士兵衝出城,五十步後,隊伍分成三支,從不同方向往敵人臨時搭建的營地撲去。

箭矢如同蝗蟲一樣從天而降,圍城的人經曆數場血戰,也筋疲力儘,沒想到他們會放棄守勢主動攻擊,大營陷入一片混亂,被三支不同方向衝過來的隊伍攔腰截成幾段,張鴻一馬當先,在營地裡來回穿插,舉刀砍殺。

敵人畏於他的英勇,狼狽後退。

忽然,不知哪裡傳來響亮的號角聲,已經被衝散隊形的敵人紛紛朝著號角聲的方向靠攏,無數火把亮起,幾個壯健漢子騎著馬躍入人群,舉刀大喊,指揮那些分散的隊伍重新集結。

四麵八方的敵人都圍了過來。

張鴻變了臉色:謝嘉琅沒猜錯,這些人不是暴民,是訓練有素的軍隊!

號角聲在夜色中回蕩,敵人恢複秩序,密密麻麻往前衝,他們人數眾多,前仆後繼,漸漸縮小包圍圈,將張鴻和侍從嚴嚴實實地圍在當中。

密集的弦聲響起,張鴻一個激靈,側身閃躲,聽得嗖嗖幾聲,數支箭矢掠過他的臉頰,留下幾道鮮紅傷口,左邊胳膊上一陣劇痛,他咬牙砍斷箭尾,帶著侍從且戰且退。

敵人看出他們人數不多,全部追上來,幾輪箭雨罩下,張鴻和侍從都中了箭,速度慢了下來。

剛才射中張鴻的射手再次挽弓搭箭,箭尖瞄準他的眉心。

弦聲錚然響起,箭矢如一道電光劃開夜色,帶著強勁力道,射中目標。

射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被胸前箭矢的力道帶得直接從馬背上翻倒下去,栽在地上。

張鴻一愣,回頭。

遠處,謝嘉琅收起弓,領著幾十人衝進包圍圈,“往東走。”

張鴻一怔,謝嘉琅這麼快就回來接應他了?

隨即他反應過來,謝嘉琅根本就沒走,他等百姓撤退,就趕過來幫他了。

夠義氣!

張鴻大笑,“怎麼走?有幾成生機?”

“隻有一成的可能。”

謝嘉琅頭也不回,道。

張鴻臉一僵,抬頭四顧,發現他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敵人在收網了,他們隻能往東走。

他靠到謝嘉琅身邊,在他的掩護下後退,兩支隊伍一前一後,尖刀一樣從敵人包圍圈中最薄弱的東邊劃開一個口子,不要命地往東奔逃。

天還沒亮,黑壓壓卷過來的人影緊跟在他們身後,像一頭窮追不舍的巨獸,隻要張開大口就能把他們吞吃下去,嚼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隊伍的人越來越少。

張鴻的侍從中有幾人傷勢太重,索性放慢速度回頭對敵,幫他們爭取時間。

一路疾馳,他們竟然將追兵甩在了身後。

張鴻不敢放慢速度。

黑漆漆的夜色裡突然一片澹澹銀光閃動。

張鴻以為天亮了,定睛看去才發現那是一條湍急的河流,河水深不見底,在岩石上激起雪白浪花,浪濤發出巨大的咆哮怒吼聲。

北河!

這是一處渡口。

渡口早就封鎖了,沒有船隻,他們怎麼逃到對岸去?

張鴻哭笑不得,難怪敵人東邊的防守最薄弱,謝嘉琅說隻有一成生機,還是往高了說的,身後是萬人追兵,眼前是攔住去路的北河,他們插翅難飛!

轉眼間,他們已經到了河岸邊。

身後驟然一陣號角聲,隆隆的馬蹄聲靠近,敵人再次追了上來。

張鴻回頭。

遠處,一層層黑壓壓的影子風一樣飛快刮過來。

無處可逃了,敵人已經堵住整條河岸。

希望完全破滅,張鴻一勒韁繩,渾身無力,跌下馬背,喘得臉都青了。

“他們的人數果然越來越多,你看追殺我們的一共有多少人?”

謝嘉琅提著劍,“看他們的隊形,大約有一萬人。”

“我們剩下多少人?”

謝嘉琅語氣不變,掃一眼隊伍:“一百多人。”

張鴻抬頭看自己的侍從,人人負傷。他笑著搖頭,摘下腰上的酒壺,拔開塞子喝一口,“那看來我們死定了……”

馬蹄聲越來越近,敵人興奮地漲紅了臉,最前麵的人挽起長弓。

謝嘉琅沒說話。

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線從夜空中傾灑而下,打在他手中的長劍上,血水嘀嗒嘀嗒地淌著。

張鴻一臉沉痛,轉過身。

“橫豎都是死,死之前得喝個過癮!”

他灌一大口酒,拋開酒壺,麵對著追上來的敵人,握緊佩刀。

河岸安靜下來。

忽然,最前麵的追兵都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像見了鬼一樣,死死地瞪著他們身後的河麵。

張鴻皺眉。

身後,一聲清晰的、微微顫抖的喊聲穿透雨幕,送到眾人耳畔。

“謝嘉琅!”

女子竭力喊出的聲音,被萬道濕漉漉的雨絲篩過,依然清亮。

謝嘉琅呆住了。

他回過頭。

天色依舊昏暗,渡口湍急的河麵上,一隻小船在浪濤中搖搖晃晃地飄蕩,船頭立著一道模糊的身影。

“謝嘉琅!”

她又喊了一聲。

天際處微微泛白,天光微露,雨絲紛飛。

隔著雨幕,隔著很遠的距離,她立在船頭,臉色蒼白,雙眸泛紅,直直地凝視著岸邊的謝嘉琅,嘶喊的聲音帶了幾分怒,幾分怨,目光卻柔和如漾漾春水。

旁邊的張鴻驚喜地喊出聲:“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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