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組組長連忙退開幾步,表情毫不驚訝。又一個被簡喬迷了心的女人找上門來了。造孽啊!
這樣想著,二組組長偷偷摸摸抬起頭,飛快瞥了簡喬一眼。
從進門到交圖,這是她第一次拿正眼看這位總監,究其原因當然不是鄙夷或看不起之類,而是不敢看,因為看了就會沉迷。
簡喬的皮膚常年帶著病態一般的蒼白,漆黑眼眸布滿重重迷霧,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他是俊美的,但這份俊美不含一絲朝氣、陽光或者清澈的東西在裡麵。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他更像是一朵盛開至荼靡的花,香甜中夾雜著即將腐敗的氣息。他是華美的、神秘的、引人沉迷的,同時也是陰鬱的、頹廢的,甚至是行將凋零的。
有時候,二組組長甚至會覺得坐在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是真實存在的,而是一團霧氣,輕輕用手一揮就能消散。
胡思亂想中,撲到辦公桌上的女人哀哀切切地說道:“簡喬,你知不知道我快死了!跟我結婚吧,求你!”
她伸出手,試圖拽住簡喬的領帶,卻被隨後趕到的秘書用力拖走。
簡喬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靜靜看著這一幕,漆黑雙眸依然彌漫著濃霧,全然沒有情緒上的反應。這樣的痛苦哀求他聽得多了,這樣的絕望麵容他也見得多了。
“你彆鬨了!我們簡總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他憑什麼和你結婚?你治療癌症的錢還是我們簡總出的,你不要得寸進尺!”
秘書真的很憤怒,所以語氣顯得格外嚴厲。
這個女人隻是與簡喬單獨待了一夜而已。更確切地說,簡喬坐在沙發上,靜靜聽女人嘮叨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還付給女人一筆極豐厚的酬勞,以補償一整晚的口乾舌燥。
兩人之間什麼都沒發生。常年失眠的簡喬需要在夜晚降臨的時候得到一份陪伴,或者聆聽一些毫無意義的話語。如此,他才能驅走那些如影隨形的噩夢。
男人也好,女人也罷,隻要能絮語一整夜,不致讓死寂和孤獨降臨,簡喬都是歡迎的。而他的這些舉動引發了外界的誤會和猜測,於是一頂“渣男”的帽子便扣了上來。
女人曾經陪伴過簡喬一夜,但她顯然不知道何謂“界限”。從追求到追逐再到瘋狂糾纏,女人的行為正一步一步升級,然後徹底失控。
半個月之前,女人打來電話,說自己得了癌症,求簡喬看在她時日不多的份上與自己結婚。
簡喬當即便給女人打了五十萬治療費,那個結婚的請求自然而然被他忽略了。
秘書曾經提醒他查證一下事情的真假再給錢,簡喬卻語氣淡淡地說道:“生命很重要,給她吧。”
生命很重要,所以一定要好好活著,這是簡喬一直以來信奉的理念。
能讓女人活下去,五十萬而已,對他來說真的不多。
但他的善意並未換來好的結果。女人從包裡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劃破秘書的手臂,然後發瘋一般捅進了簡喬的心臟。
劇痛貫穿了簡喬的身體,也讓他布滿迷霧的雙眸首次顯露出驚訝的神色。他握住女人不斷往前刺的手腕,嗓音沙啞地詢問:“為什麼?”
他不明白,女人為何要殺了自己。
“因為我愛你啊,所以哪怕是死,我也要把你一起帶走!我們永遠不會分離。”女人神經質地笑著,喜悅的表情裡帶著無比的滿足。
愛?又是因為愛?
所以,愛是得不到就毀滅嗎?
簡喬低下頭,看著自己染滿鮮血的胸膛,竟也破天荒地笑了笑。
多年前的那個噩夢終究還是從深深的江底浮上來,握住他的腳踝,將他往那個早已等待許久的黑暗深淵裡拖去。他眼裡的迷霧終於散開,可是裡麵依然沒有一絲亮光,因為死亡已經把所有光明都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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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終於醒了!太好了,迪索萊特城有救了!”
剛睜開眼睛,簡喬的耳邊就傳來這樣的話語。
他捂住胸口慢慢靠坐起來,這才發現說話者正站在自己床邊,眼裡飽含淚水,一幅受了極大驚嚇的模樣。對方有著滿頭紅發和深邃的眼窩,顯然是歐美人的長相,而且仔細回想,他剛才說的也是英語,而非華文。
簡喬用力摁了摁心臟,感受那微微的刺痛,這表明他的確還活著。
站在床邊的男人握住他細瘦的手腕,苦口婆心地勸慰:“大人,求您彆再折磨自己了,您的父母已經去了天堂,永遠不會再回來了。您現在最應該做的是好好活下去!您的子民需要您;您的城邦需要您;您的仆人也需要您!求您快快掙脫絕望的束縛,高興起來吧!”
男人使用的是古英語,語法結構和遣詞用句與現代英語大為不同。
身為現代人,簡喬本該聽不懂這些話,但神奇的是,他竟然能像理解母語一般理解這其中的含義。
他立刻看向放置在床對麵的一扇玻璃屏風,從模糊的剪影中看見了一個半靠在枕頭上,與自己一樣蒼白、消瘦、陰鬱,五官卻更為深邃豔麗的青年。
曾經的簡喬死了,而現在,他似乎在另一個時空,以另一個人的身份活了過來。
意識到這一點,簡喬捂著胸口的手慢慢放下,改為扶額歎息。
他的歎息聲很低沉,很疲憊,卻又透著慶幸。
無論如何,對他來說,能繼續活著就好,哪怕他將再次麵對那些永無止境的噩夢,也將再次被某個突如其來的災難拖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