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明有意識的時候,隻覺得入目皆是一片不真實的白色。
他的身體浮浮沉沉,在蒼白虛無的汪洋大海裡不知去向,他以為自己或許是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是在還沒出生的前夕。
可他漸漸意識到不對,他好像聽到了胡嘉的聲音,她奮力的說著什麼,情緒激動又難掩怒火與悲傷,她的聲音模糊的彌漫在這片虛無的空間裡,任憑張天明怎樣仔細和焦急都難以聆聽清晰。
這抹聲音消散後,白色的海洋又恢複了一片寂靜。
張天明尋找無果,身體又繼續隨著浪花漫無目的的流動,他放任不管,因為他總覺得大海的儘頭是喻奶奶在岸邊等著他。
他要見到喻奶奶啊,還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兩輩子來的養育之恩,再見麵他一定要告訴喻奶奶這些經曆,不論酸甜都是寶貴的回憶,是說十年二十年都說不完的。
張天明期盼著快點抵達岸邊和喻奶奶相見,也不斷幻想著見麵後的溫馨場景,直到他的耳邊傳來一陣聲音,那抹熟悉的聲音頃刻打碎了這些幻境。
——我欠你的,還沒有還完。
是誰在說話?
張天明的意識如滔天巨浪般翻騰起來,他仿佛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對了,他重活一世,是來還債的。
可是還到現在反而欠得更多了……胡警察、陳超、胡嘉、徐夫婦、吳醫生……
這些人名一一在腦海裡浮現,周身白色的海洋也消失不見。
他想起來了,還有一個人。
還有一個人。
……
疲憊的撐開雙眼時,張天明隻覺得眼前晃過一道白光,讓他的瞳孔難以聚焦。
醫院病房內的白熾燈依舊明亮刺目,張天明晃了晃神,然後艱難的側過頭,發覺身旁一個人也沒有。
他望著床頭的心臟監測儀,一下下的跳動昭示著自己依然鮮活的生命,安靜的病房內再沒有彆的聲音,也讓張天明呆愣在床上,有絲說不出的感覺。
難道自己已經混得這麼慘了嗎,失去喻奶奶,身邊竟然連個陪護的人都沒有……
張天明在心底歎口氣,然後費力的撐起手臂,想要按頭頂的紅色呼叫鈴,這時病房的門忽然從外麵推開。
胡嘉看著張天明抬起手夠不到呼叫鈴的扭曲姿勢,愣在原地。
兩人對視片刻,她才驚叫一聲,瞬間通紅著眼眶撲到病床上。
“天明你總算醒了!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渴不渴?姐去給你倒水。”
看著胡嘉慌忙的起身倒水,張天明擺了擺手,緩了好一會嗓子都是乾的說不出話來。
胡嘉端著水走到床頭,然後掏出手機連著給三四個人打了電話通報喜訊,十幾分鐘過去她才想起來按呼叫鈴,讓護士和醫生給醒來的張天明再檢查一遍身體。
來來回回折騰了快一個小時,張天明才能消停的在病床上躺著,然後消停沒有十分鐘,陳超和高傾他們帶著剛買好的飯菜進來了。
陳超上來就是沒輕沒重的一巴掌拍在張天明手臂上,高興不已道:“張天明你再不醒我都要去找閻王爺要人了!”
張天明捂著胳膊倒抽口氣:“嘶、疼。”
陳超立即收回手,嘿嘿訕笑:“激動了激動了。”
胡嘉瞪著陳超訓斥:“你彆亂動,天明剛醒身體還弱著,禁不住你的手勁。”
看著胡嘉護崽似的緊張模樣,陳超十分無語,剛想揭她短,旁邊就傳來張天明氣若遊絲的聲音。
“姐,你是不是罵我來著?”
雖然沒聽清罵的內容,但回想著夢裡那個語氣,張天明覺得不像是好話。
胡嘉刷的一下臉就紅了,支支吾吾的半天也不肯承認,畢竟她從小到大對這幾個弟妹都是無儘的溫柔包容,從沒真的發火氣罵過誰。
陳超一臉看戲的神情站在旁邊,見她不說話,自己上前補充道:“哎呦可不是嘛,罵得那叫一個狠,都要跟你斷絕關係了,你說咱姐平時看著挺溫柔,罵起人來真是專戳人心窩子,眼睛都不帶眨。”
胡嘉臉紅成了猴屁股,抬手狠狠打了一下陳超,解釋道:“那、那是一時情急,說得不是真心話,姐沒有那個意思。”
張天明躺在病床上笑了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隻是看了看靠在牆邊始終沒說話的高傾。
這時胡警察也回到了病房,他看到張天明安然無恙,咧嘴一笑:“醒了就好,醫生說要再住院觀察半個月,這段時間讓高傾留在醫院照顧你,陳超該回去忙就回去忙,彆天天耗在這,其他的事我也辦好了,臭小子就好好在醫院養身體。”
其他事是什麼事,不用明說張天明也一清二楚,他真誠的抬眼看向胡警察。
“謝謝你,胡叔叔。”
胡警察哼笑一聲,承下了這句謝。
胡嘉站在旁邊,主動說道:“我也能留在醫院照顧天明。”
胡警察聽了頓時瞪起眼:“你一個女孩怎麼照顧?能照顧他吃喝,還能照顧他拉撒?!”
話糙理不糙,胡嘉又是紅了臉,她哪想過那麼多,畢竟小時候都是她照顧的弟弟妹妹,現在大了男女有彆,的確不像小時候那麼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