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歎了口氣。
“把手伸過來一點。”他說。
鹿眠照做。
她的手素淨白皙得如凝脂一般,就連指腹,也沒有繭子,跟新生的柔荑一樣嬌嫩。
灼傷導致的紅痕和水泡,在這樣一雙漂亮的手上格外刺眼。
林城起初有點猶豫,最後還是小心地拖住了鹿眠的手,輕輕地將乳白的藥膏抹在了她的傷痕上。
他塗得很認真,沒有多碰任何一處不該碰的地方,又細心地將藥膏塗滿了傷痕,就像是一個匠人精心地用最柔軟的絲綢拂去工藝品上的塵埃,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慎重而小心。
被如此珍惜對待的鹿眠的心境卻遠遠沒有表麵上那麼平靜。
隻要垂下頭,就能看見林城俯身在她雙手前塗藥的姿態,那弓起的背部,和披在肩頭的黑發,一切都那麼近,那麼觸手可及。
無論是吹拂在她手心中的鼻息,亦或是他手心略顯粗糙的厚繭,都讓她感到無比的瘙癢。
那瘙癢如同一陣電流,攀上了她的手臂,流經她的脊柱,最後直達腦海深處,讓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更深切地去捕捉那股微妙的感觸。
鹿眠突然覺得自己可以回答向明礬的那個問題了。
對林城動心的理由,其實並不是因為任何一件特定的事情產生的,不是出自於感激,也不是因為他對自己珍惜而愛護的態度。
鹿眠又回憶起了自己和林城在那個清晨裡的相遇。也許林城根本不記得他曾經和她在走道裡打過一次照麵,可對於她而言,那個場景的每一個細節至今都曆曆在目。
大概是一見鐘情吧?
她就是單純地喜歡林城,戀愛這種東西從來就不講道理,為什麼非得講出個所以然呢?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林城,並且用力地將他刻印在自己的腦海裡,火花從初遇時就點燃了,後來的所有事情不過是加快了火焰的燃燒。
可是……
鹿眠微微俯下身,嘴唇幾乎要親吻到林城的頭頂。
他什麼都不知道。
這份灼熱的思慕,這份不講道理的單相思,他一無所知,她也不知道如何傳遞。
在他眼裡,自己是怎樣的女孩?
沒有常識?驕縱任性?麻煩製造機?一個相差了十五歲需要關照的毛頭小鬼?他是不是甚至不曾將她當一個女人看待過?
在這段每分每秒都被她硬生生拉成了無數幀的時光裡,鹿眠第一次嘗試用另一個角度去看待和林城有關的一切。
她先前橫衝直撞,一往無前,總覺得隻要自己認真了,沒有什麼是她得不到的。
可如今,那份她原以為已經消弭的膽怯再度油然而生。
鹿眠又直起了身,目光複雜地凝視著林城。
是啊,她的喜歡毫無道理。
所以他不喜歡她,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她年輕,她漂亮,但是她又愚笨又青澀,看起來就是不好應付的小姑娘。
他穩重,他溫柔,但是他又疏離又冷漠,看起來根本不會和他這種小姑娘玩沒有結果的戀愛遊戲。
……
林城已經塗好了藥,準備起身。
就在這時,那雙嬌嫩的雙手大力反握住了他。
林城下意識抬頭,正巧撞進了鹿眠的澄澈的眼眸中。
“林先生。”她深呼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鄭重道,“我上次,並沒有戲弄你的意思。”
林城從記憶裡翻找了一會兒,才想起鹿眠指的是什麼。
“沒事,”男人的喉結動了動,他彆開目光,啞聲道,“我知道你沒惡意。放心,我也隻是開個玩笑,沒往心裡去。”
“不。”鹿眠用力地搖了搖頭,“請你一定要往心裡去。”
“嗯?”林城一時半會沒能跟得上她說話的節奏。
“我的意思是……”
鹿眠頓了頓。這就是她的最後答卷,現在的她早已忘卻了向明礬的建議,也徹底拋開了顧慮:無論林城怎麼看待她,她也要說出來。
她側過了頭,硬是強行對上林城已經偏開的目光。
琥珀是用來凝固時間的,它剔透澄澈,封存著數萬年前的片隅,綺靡而瑰麗。就是這樣一雙堪比琥珀色澤的虹膜上,現在隻倒映著他的麵龐。
林城被那雙熾熱的眼睛盯得渾身不自在。
鹿眠張了張口,話已抵在了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