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惠巧順著沈凝指的方向看過去,嚇得夠嗆,隻見陸邵北就站在屋門口,臉上雖然什麼表情都沒有,看起來相當嚴肅,張惠巧倒覺著腳底生寒。
“陸老……邵北,你回來了。”張惠巧本想喊一聲老弟,可想起上次的事兒,硬生生憋了回去。
陸邵北走進來,“有事兒嗎?”
張惠巧很是尷尬,也不知道剛才那些話陸邵北聽去多少。這滿村子都在議論,可偏偏沒人敢在陸邵北跟前念叨,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那些閒話。
不過自己閨女,張惠巧自認為還是了解的,總不會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可外麵傳的厲害,萬一傳去了平陽村,那些彩禮很有可能拿不到了。
“邵北啊,你看你這傷是不是好的差不多了,我家沈凝一個黃花大閨女,總不好一直住在你這兒,還得讓你找地方湊合不是?我這就尋思把沈凝帶回去,家裡有地方,跑外麵住乾啥。”張惠巧說道。
陸邵北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張惠巧樂嗬嗬地拉著沈凝,“看,邵北都這麼說了,跟媽回家吧。”
“等等。”陸邵北伸手攔下。
張惠巧和沈凝不解,陸邵北進屋以後,從被子下麵把那張退婚文書遞給沈凝,“你的東西。”
沈凝看著這張退婚書,最開始要不是因為這,她也不可能答應陸邵北天天來他家。不過這些日子以來,每天早上給他換藥,兩個人一起吃三頓飯,好像都習慣了一樣。
沒想到,這麼快拿回退婚書,沈凝失落之餘又有些高興。
“明天開始,你不用來做飯了。”陸邵北看著沈凝。
沈凝抬起頭,看著他堅毅的眸子,心裡有些發悶,“那、那我和我媽回去了。”
陸邵北擺擺手,沒再說什麼,端起沈凝放在爐台邊的碗,準備煮苞米麵粥。
沈凝心下歎了一口氣,其實她跟陸邵北有什麼啊,要不是撞裂了他的傷口,退婚書又被他拿去了,他們根本就沒什麼交集。
張惠巧看著沈凝低著頭,一路上也不吭聲,“丫頭,你可不會真喜歡上那陸邵北了吧,也不看看他大了你多少歲。”
沈凝抿著唇不說話,她剛剛真的以為,陸邵北會直接把她留下,誰知道,會是這樣?
“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這見天兒的往外跑。媽可告訴你,家裡的錢都被你爸揮霍了,媽現在就指望著鄭衛東家給點兒彩禮,不然家裡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張惠巧在自己閨女麵前也沒啥不好意思的,有啥說啥。
“媽,我爸這樣,你怎麼還跟他過?”沈凝覺著,如果是她的話,一定不過了,自己賺工分,自己養活自己。
張惠巧歎了一口氣,“不過?說得輕巧,咱們當女人的,早晚都要嫁人生孩子,你媽我眼睛瞎,你爸家裡什麼都沒有,這麼多年,我生不出兒子,他天天挑三揀四的,沒想到還跟彆的村兒寡婦弄到了一塊兒。”
“這些話,你說我好意思往外說嗎?丟死個人。”張惠巧一提起來,就感覺氣的胸口疼,“不跟他過,還怎麼活?”
沈凝一直冷眼看著這件事,她媽是個實實在在的受害者,拋開其他,她心疼自己母親,可他們一個個,都拿自己的婚事當籌碼,就為了多要點兒彩禮。
“說那些都沒用,我可告訴你,這次跟鄭衛東的婚事兒,說什麼都得做成了,你嫁給他們家,不用像媽一樣下地乾活吃苦受罪的,就在家乾點兒家裡的活兒,有吃有喝的,不比咱們這風吹日曬的好?”張惠巧話頭又轉到了鄭衛東身上,“沈凝啊,媽不能坑你。”
沈凝好幾天沒回家了,現在一進門,感覺比之前還亂,堵得人心裡都沒縫兒。
沈安正在弄粥,看見沈凝回來,“姐你還知道回來啊,要我看啊,跟陸邵北過得了,你不說了麼,他家天天能吃上雞蛋,隔三差五還有肉。”
沈凝沒接她的話,隻是反問道,“你倒是有閒心關心我,趙彥呢?”
一提到這兒,沈安臉色就變了,自從從平陽村回來,趙彥就不來找她了,她去找他,他總是說忙著乾活什麼的,要不就是不見,要不就是沒說上幾句話,好像她是瘟疫,不躲著就會傳染一樣。
“他在知青點兒呢唄,這大中午的,難道還能在咱家?”沈安說道。
沈凝笑了笑,“我今天上午倒是看見咱們村兒韓陽跟他說說笑笑的,趙彥還幫韓陽種苞米來著,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看錯了。”
“姐你說什麼,韓陽?”沈安一聽,一下子炸毛了。趙彥是她看上的,怎麼可能讓給彆人?
“你彆著急,可能就是順便幫幫忙,昨天下午我還看見他幫蔣婷婷來著,啊,還有前天,那個劉桂豔還請趙彥吃飯了。”沈凝擺著手指頭數了數,還彆說,真不少。
“劉桂豔?”這是沈安最不能忍的,“她男人不在家,她就勾搭趙彥,我撕爛她的臉!”
“行了,什麼樣子,我看就是你惹趙彥生氣了,男人啊,回頭哄哄就好了,彆一驚一乍的,那幾個姑娘,哪個有你好看?”張惠巧聽不下去,吼了一聲。
沈安一邊攪著鍋裡的小米粥,一邊說道,“媽,趙彥那麼好,她們當然想往前湊,不行,我一會兒就去問清楚。”
中午吃的小米粥,大餅子,還有一疊兒蘿卜條的鹹菜,這是沈凝重生以來在家裡吃的第三頓飯。
吃了飯,沈安扔了東西跑出去,直奔知青點。
張惠巧招呼一聲,“沈凝啊,把碗洗了,我先去睡會兒。”
一中午,沈凝也沒見她父母說一句話,看來這開始冷戰了。
“沈凝。”哭聲傳來,沈凝剛舀了水隻好放下,隻見周帆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走進來。
沈凝放下瓢,“怎麼了?”
“沈凝,求求你幫幫我,林文君他,他挑水,腳下一滑,摔到路下麵去了,可怎麼辦啊。”周帆哭哭啼啼。
沈凝挑挑眉,又挑水?又摔到路下麵去了?
周帆啊周帆,上輩子了還是這麼個借口,你當我還是原來那麼個傻子,為了林文君,什麼都信?
上輩子要不是你找了個這麼個借口,說林文君腿摔斷了,她能傻嗬嗬的往外跑,結果最終葬送了性命嗎?
“你去告訴林村長他們,找我乾什麼?”沈凝回頭就要繼續刷碗,周帆死命地拉著沈凝的袖子,“我找不到他們,沈凝,我是實在沒辦法了,你快幫幫我。”
周帆哭得眼睛都腫了,沈凝不為所動,出了這個院子,她根本不確定麵對她的是什麼,連著上輩子怎麼暈過去的都不知道。“你找不到他們找我也沒用,你接著哭吧。”
“沈凝,你不是喜歡他嗎,你怎麼這麼冷血?”周帆哭喊著。
沈凝端著飯盆走到周帆麵前,“我當然沒有你熱血,跟你可不敢比。”沈凝說著,半盆水,直接潑了出去,周帆躲閃不及,半邊身子都被水潑了個正著。
“你!”周帆怒目而視。
沈凝笑了笑,“哎呀,你怎麼不躲開呢,你看,潑了你一身,快回去換衣服,彆著涼再感冒,林文君該心疼了。”
周帆氣夠嗆,涼風襲來,打了個寒顫,氣哼哼地甩袖子離開。
沈凝一看,得,這碗也彆刷了,她放下飯盆,跟在周帆身後,隻見周帆並沒有回家換衣服,而是直接去了村西頭的草垛。
成片的草垛,是入秋之前打的草堆在一起,給大隊裡的牲口準備的,一個冬天過去,就剩下兩垛草了,晚上有值班的看著草垛,白天除了趙德水來拿草,其他人是不會來這邊的。
沈凝看著周帆鑽進了其中一個草垛,她慢慢挪過去,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響,悄悄湊到草垛後麵,聽著裡麵的動靜。
“沈凝不來,你說的辦法行不通。”周帆說道,“你看,她還潑了我一身水。”
“她不來?那一定是你露餡了。”林文君說道,“我告訴你,咱們說好的,不把沈凝帶來,就彆跟我商量彩禮的事兒。”
“那你說,還有啥辦法?”
周帆跟林文君磨了好幾天,就因為彩禮的事兒,她哥哥嫂子天天什麼都不乾,她媽腿不能動,還是拄著棍子乾活兒,她琢磨著要是能拿到彩禮,她在家裡也能挺起腰杆兒。
林文君剛開始是不同意的,後來聽說村子裡都傳陸邵北跟沈凝好了,就說讓周帆把沈凝帶來,就給彩禮,周帆這就跑去找沈凝,卻沒想到,沈凝壓根不來。
其實她原本還是挺有信心的,彆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沈凝一直喜歡林文君的,就跟她一樣,怎麼可能一下子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
“你找個人,自己彆去,就說,陸邵北跟人打架,舊傷犯了,我看她來不來。”
沈凝聽完這些,轉身離開,快步走到轉彎處,抄小路,瘋狂地往陸邵北那兒跑,可敲了半天門,發現陸邵北家竟然沒人。
“沈家丫頭啊,今兒中午,小陸收拾東西搭了趙德水的馬車,去縣城了,我看啊,八成是又走了,不回來了。”
沈凝蜷縮著雙手,心裡很是難過,怪不得,他今天把退婚書還給自己,原來他是要走了,可為什麼不跟自己說呢?
細想來,沈凝很是難過,她以為這段時間跟陸邵北朝夕相處,怎麼也算是好朋友了,沒成想,人家像每次回村子一樣,再一次消失不見。
不過也是,陸邵北似乎從來不曾跟村子裡的什麼人成為朋友,他總是獨來獨往,就算幫助誰,也從來不跟人說。
沈凝坐在陸邵北家門口的長凳上,告訴自己,這才是陸邵北啊,可還是忍不住難過。
她雙手拄著下巴,難過歸難過,可陸邵北不在家,林文君就沒辦法用這個借口了,她是不是該趕緊回家?
沈凝往回走沒多遠,就看見一麵熟的知青跑過來,說話上氣不接下氣的,“是沈凝嗎?我看那邊陸邵北跟人打架,胳膊上全是血,你快去看看吧。”
“在哪兒呢?”沈凝麵露焦急。
“在村西頭的草垛那邊,還有彆的村子的人,我也不認識,你快去看看吧。”
“我現在就去。”沈凝應著往村西頭跑,傳話的人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沈凝琢磨著,林文君叫她去絕對沒好事兒,借口跟上輩子她被害那天是一模一樣的,如果不是那個老賴,那很可能是林文君自己。
沈凝拐了彎,喘著粗氣,她不可能真的去草垛那兒,那麼……
一抬頭,沈凝看到生產大隊養的牛和羊,想來想去,她偷摸挪到牛圈和羊圈後麵將圈門弄開,跑開幾步,往圈裡扔了幾塊兒石頭,牛和羊受了驚嚇,從後麵的門往外跑,方向直奔草垛。
沈凝心裡默默對牛羊念了句對不起,就當出去撒了個歡兒吧,至於林文君,反正他沒安好心,上輩子的愁還沒報呢,他想害自己,那就先跟這些牛和羊來個甜蜜的擁抱得了。
沈凝聽著生產大隊裡傳來聲音,都喊著去攆牛和羊,自己縮了縮脖子,默默說道,各位叔叔嬸子,實在是抱歉,回頭我幫你們多割些草送來。
林文君本來以為這次萬無一失,沈凝心裡沒有他,總會有陸邵北,他躺在草垛裡,周帆坐在一旁,就等著沈凝來呢。
林文君想的特彆好,沈凝退婚,絕對是羞辱他,要不然,他不娶沈凝也會娶沈安,畢竟之前他一直喜歡的都是沈安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