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顧及那祁雲崢作甚!”和樂不滿道,“不過是個從三品祭酒罷了,他若是這般一呼百應,便不該留他在朝中,待日後位高權重,豈不是功高震主!”
“說得輕巧,如今百廢待興,朝中無人,朕都快累死了,你倒是給朕找出幾個能人試試?”皇上反問。
“那國子監不一堆……”和樂說到此,像是想明白什麼,忽然說不下去了。
“你知道就好!”皇上沒好氣道,“此事你有錯在先,玩鬨可以,彆糟蹋了朕的好苗子。”
“罰十天的禁閉。”
“父皇!”
……
國子監的大槐樹下,司業大人與張懷寧博士正坐在石凳上,一人手持黑子,一人手持白子。
秋風吹拂,二人靜靜看著棋盤,手指微動。
槐樹葉落在棋盤上,司業大人的手輕輕伸過去,撚起那片樹葉,可一不小心,小拇指卻碰到了張懷寧博士的白子。
“欸!你這個鬼靈精,怎麼動我的棋子。”張懷寧博士氣怒不已,“快還原。”
“嘖,你彆一驚一乍的行不行。”司業大人用手輕輕撥了撥那個白子。
“不是這兒,剛剛這個白子明明在此處。”
“我記得就是這裡,你彆動,誒誒誒誒你怎麼這麼不要臉皮,張博士啊……“
“你還說我,你這個老東西……”
兩個人你一嘴我一嘴,誰也不肯低頭。
“司業大人。”忽然,一旁傳來一個溫和地聲音。
“喲,祭酒大人回來了。”司業大人立刻起身上前,張博士也立刻與他頷首。
司業大人一看祁雲崢此時的模樣,隻見他一幅高森莫測的模樣,一時間門猜不透他的心情,不禁問道,“怎麼,皇上不給銀兩嗎?”
“給了雙倍。”祁雲崢語氣平靜。
“雙倍!”司業大人驚愕地看著祁雲崢,臉上的笑意都隱藏不住,“雙倍!皇上此次真是大方極了!還得是祭酒您親自出馬,若是往年,彆說雙倍了,就是連原本要給的也沒有啊!學生的膏火銀子都發不出來,一個個餓的麵黃肌瘦的。”
祁雲崢看著司業大人驚喜的麵容,淡淡一笑,轉身去往敬一亭。
司業大人扔了手上的棋子,丟下張博士一人,跟上了祁雲崢的腳步。
“那祭酒大人,和樂公主的事情呢?”司業大人忍不住問。
“配合她。”祁雲崢道。
“啊?”司業大人倒是沒想到這件事情卻是另外一個結果,“祭酒大人,您不是說您會處理……”
“沒有此事,司業大人覺得,皇上會給國子監雙倍銀兩?”祁雲崢勾起唇角,“和樂公主,雪中送炭。”
司業大人看著祁雲崢的笑,頓覺毛骨悚然。
原來他的目的在此?
“她踏入國子監的門,便已經輸了。”祁雲崢側眸看向司業,“壽寧節我等本就要獻禮,如今不用費功夫,讓她去操心。”
“……”司業大人瞠目結舌。
是啊,和樂公主操心獻禮之事,用的是國子監的人,無論獻禮好壞,最後可能都討不到好處。
畢竟她有錯在先,國子監眾監生又是“受害者”,祁雲崢掌握著話語權,看似被動,實則主動……
等和樂公主反應過來,恐怕要氣死。
祁雲崢進了敬一亭,低頭整理桌上批閱過的題紙,卻忽然聽司業大人說,“對了,祭酒大人。”
司業大人忽然想到什麼,開口道,“今日清晨,那位江監生來找您,說是有話要說。”
“哦?”祁雲崢手指一頓,眉眼微動,“她有何事?”
“似乎並不著急,我讓她晚上再來。”司業大人道。
……
傍晚,江眠月獨自一人前往醫舍。
一路上,她垂頭喪氣,心事重重。
她還是沒想到如何試探祁雲崢,直接問是不可能的,有什麼辦法能讓他不知不覺的顯露出來?
若他真的沒有記憶,即便是繼續做齋長,她也可以放心一些。
藥舍是一座單獨的小院,就位於幾個學堂的附近,十分方便監生們出入。
江眠月還是第一次來這裡,她來到門口,敲了敲門,問,“有人嗎?”
“在呢。”裡頭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江眠月推門而入,卻見一個長相爽朗的女人坐在院子裡,正在收拾院子裡的藥草,她看似三十歲的年紀,頭發微亂,目光柔和,笑道,“小姑娘,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請問,如何稱呼您?”江眠月朝她行了個禮。
“叫我劉大夫便是,醫舍除了我之外,還有一位王大夫,是男子,我二人平日裡都在此值守。”劉大夫笑道,“我看你麵紅目赤,似有心焦火旺之症,夜晚是否盜汗虛乏,多有夢魘?”
“正是!”江眠月覺得自己可算是找對人了,急切問道,“可以調理嗎?夢魘著實難受。”
“當然。”劉大夫笑著伸手,為她把脈後,抓了幾服藥過來,遞給她,“一日三副,吃五日便是。”
“多謝劉大夫。”江眠月感激不已。
“放鬆些,切勿思慮過多。”劉大夫笑了笑,“監生剛到此,難免緊張,身體為重,學業慢慢來便是,不要著急。”
“您說的是。”江眠月緩緩歎了口氣。
她這幾日確實著急上火,做什麼都是火急火燎的,凡事腦子就沒消停過,即便是夜晚夢裡,也不得消停。
“這些你拿去。”劉大夫多給了她一個紙袋,江眠月打開一看,竟是幾個紅彤彤的柿子。
“這是……”江眠月一愣。
“秋日裡乾燥,少吃一些,對身體不錯。我這兒的太多,再放就要壞了,你拿去分給小姐妹們吃吧。”劉大夫笑道。
“多謝劉大夫!”江眠月腦子裡仿佛有一股火燒了起來,她抱著藥,與劉大夫告辭後,轉身就跑。
有辦法了!
來的早不如來得巧,劉大夫這次解決了她的大麻煩。
江眠月托尹楚楚將自己的藥先帶回勤耘齋,自己則抱著柿子去了敬一亭。
柿子的清香氣時不時的飄進她的鼻尖,她一麵往敬一亭快步走去,一麵想起上輩子的事情。
那還是自己被鎖在庭院中的第一年,也是個秋日。
當時天乾物燥,丹朱從外頭買了雪梨和柿子,然後將雪梨燉了,柿子則擺在屋子裡。
江眠月喜歡吃甜的,對柿子情有獨鐘,偶爾便拿一個剝了吃,吃得嘴角都是柿子的汁水。
正巧,祁雲崢便是在此時到了。
江眠月急忙用手帕擦拭嘴角,卻被他擒住了手腕。
他眼眸深邃,俯視她的眉眼,低頭俯身,咬住了她的唇,溫熱席卷她的唇齒之間門,風卷殘雪,幾乎將她整個吞噬殆儘。
可變故便是自此而生。
不過半個時辰以後,祁雲崢手臂上便冒出了紅疹,似乎極為難受,當晚他便離開了小院,直到三日後才恢複如常。
從那之後,祁雲崢再不碰柿子,江眠月那處,也再也沒有柿子這種秋日裡清甜降熱的果子。
若按照時間門推算,如今的祁雲崢,應當並不知道自己吃柿子會起紅疹。
江眠月抱著懷中的柿子,深吸一口氣,敲了敲敬一亭的門。
“進。”
江眠月小心翼翼的抱著柿子走了進去。
祁雲崢正在看書,他甚至並未抬頭,隻緩緩道,“何事。”
“祭酒大人。”江眠月咽了口唾沫,心中緊張不已。
他會吃嗎?
若真吃了,吃多了不會出事吧?
江眠月還記得當時他便隻是……通過自己吃到了一些,便有了極大的反應,她從未見過他那副模樣,極能忍耐的一個人,喘息不止,眉頭蹙起,似乎非常難受。
江眠月低頭看著柿子,有些猶豫。
要這麼做嗎?他若真吃了,會死吧?
他若真死了……
不行,若是他準備吃,自己便上前奪下來,反正隻是借助柿子試探一下罷了。
祁雲崢若是有記憶,應當是不會碰這個東西的。
祁雲崢眼眸餘光,便看著她麵色一陣紅一陣白,似乎猶豫什麼。
江眠月心中沒底,有些忐忑道,“昨日學生回去細細想了一夜,祭酒大人事務如此繁忙,還幫助學生溫習工課,著實令學生受益良多,學生心中十分感激,看天氣乾燥……這裡是一些降火的清甜果子,不成敬意。”
祁雲崢未抬眸,麵色平靜,“不必多禮,學會了便是好事,回去自學了嗎?”
“學了。”江眠月老老實實道。
“嗯。”祁雲崢繼續看書。
“祭酒大人。”江眠月見鋪墊得差不多了,從紙袋中拿出一個柿子來,放在他的麵前,“祭酒大人嘗一個吧,這個柿子真的很甜。”
祁雲崢聽到“柿子”兩個字,手指微微一頓,目光便落在那橙紅色、圓滾滾的柿子身上。
他放下手中的書,看向江眠月,目光略顯平靜,可平靜之下卻隱隱可見暗潮。
江眠月頓時緊張起來,她眼眸不自然的眨了眨,露出一雙期盼的眼神。
那眼神燦若星子,惹人憐愛。
“這是學生……一片心意。”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