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1 / 2)

那小小的柿子長的極好,已經熟透了。

圓溜溜的巴掌大一小個,黃澄澄得近乎紅色,上頭蓋著一片四角的柿葉,葉片還泛著綠,看起來飽滿可愛,讓人口舌生津,輕易便能想象出那小東西的清甜。

祁雲崢的手指輕輕觸及薄薄的柿子皮,軟糯飽滿的小柿子一骨碌便滾進了他的手掌心。

江眠月的一顆心幾乎要提了起來,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越來越快,仿佛馬上就要蹦出自己的喉嚨。

“一片心意?”祁雲崢淺淺一笑,靜靜看著她,“什麼心意。”

“學生……之前確實未弄懂九章算術當天所學,多虧了祭酒大人耗費時間幫助學生,才得以掌握。”江眠月硬著頭皮說,“學生這兒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報答祭酒大人,隻能用些小甜果子湊數,祭酒大人若是嫌棄……”

“不嫌棄,隻是沒嘗過。”祁雲崢麵色溫和,手指輕輕把玩著那小小的柿子。

那柿子在他的掌心裡看起來仿佛小了一圈,顯得極為可愛,一幅任人擺布的模樣。

可這貌不驚人的小柿子,卻能輕易讓他倒下。

祁雲崢把玩著手中的柿子,似乎並不排斥,他看了一眼江眠月手中的紙包,“放著吧。”

“啊……是。”江眠月一愣,看了一眼自己懷裡紙包裡剩下的柿子。

她倒是從未想過,要把這些全部給他。

畢竟以他的體質,彆說是吃一袋,就算是吃一口……

祁雲崢看了她手上的袋子一眼,淡笑一聲,“怎麼,不舍得?”

“不,不是……”江眠月將那袋柿子放在他的麵前,“柿子吃多了澀嘴,您……一次不要吃太多。”

“嗯。”祁雲崢似乎並不在意她說的話,見她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抬眸看了她一眼,“江監生還有什麼話要說?”

“沒……”江眠月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祁雲崢的表現已經讓她有些後悔。

她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如今的祁雲崢,哪裡有半點是上輩子那位首輔大人的模樣。

這輩子他到如今什麼也沒做,細細想來,倒是時常關照她。若是用過去的眼光來衡量現在的他,對麵前這位國子監祭酒而言,真的公平嗎?

但是事到如今,她已經做到了這個程度,便隻能一不做二不休,將此事做到底。

“學生告退。”江眠月硬著頭皮離開了敬一亭。

她走出廂房門,將門帶上,站在門口,看著外頭清冷的月色灑在門前的蓮池上,池子裡的魚兒都潛在池底,一條也看不見,便隻看到風吹起蓮池,波光粼粼的銀色水光晃動,令人心生不安。

他會吃嗎?

江眠月覺得大腦發熱,手足冰涼,她回過頭,便看到了祁雲崢被瓷燈的光線投射到窗戶上的身影。

他正低頭寫著什麼,十分細致認真,桌邊的那袋東西,他還沒有碰過。

江眠月看了看腦袋上圓溜溜的大月亮,小心翼翼地蹲在了窗邊,看著他的身影動作。

心中卻止不住的罵自己,她可真會給自己找麻煩!

……

祁雲崢幾乎一瞬間便發覺了外頭的異樣。

——那小小的身影恐怕並未做過什麼潛伏在窗外之類的事情,連離開的腳步聲都沒有,祁雲崢便聽到她靠在窗戶旁的細微布料摩擦聲。

祁雲崢手中的筆一滯,眼眸落在桌麵上的柿子上,神情變得微有些複雜。

看來,今日這柿子……

此時,從外頭的角度往裡看,便能明顯的看到祁雲崢的動作。

他動了!

她精神一凜,見他放下了手中的筆,拿起了桌麵上的小柿子,似乎在把玩賞看。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靜靜地盯著窗戶上的影子。

那個影子先是拿著柿子把玩了一會兒,隨後拿起那一整袋柿子,放在了身後的某處櫃子裡,便又重新坐下不動了。

不準備吃嗎?

江眠月心情複雜,緩緩歎了口氣,頓時想到之前他給自己的那份“司業大人送的棗酥”。

細細想來,按照他的個性,確實不會隨意吃彆人送的東西。

他不會拒絕自己,如同他沒有拒絕司業大人送的棗酥,但是明日,這柿子便很有可能被他隨手送給司業大人,或是其他博士、齋長……

這樣也好。

江眠月心中反而鬆了口氣,他如果真吃了,明日自己便要被抓進衙門裡去。

總而言之,她覺得自己這種試探的方法,就是個大大的錯誤。

見此狀況,江眠月頓時覺得沒有必要繼續在這兒傻傻等著,她小心翼翼的起身,努力不發出聲響,轉身準備回勤耘齋,正走到蓮池的檔口,她鬼使神差的回頭一瞧,卻是變故陡生。

那個身影,似乎正將什麼東西放在唇邊,咬了一口。

“!”江眠月腳步一滯,原本已經放鬆下來的心弦頓時繃緊,半晌沒有回過神來,以至於她眼睜睜看著祁雲崢的身影在那瓷燈之下,再次咬了一口手中的東西。

江眠月大腦“嗡”的一聲,覺得“謀害祭酒”的罪名便仿佛已經在自己的腦袋上坐實了。

“祭酒大人!”江眠月幾乎想都沒想,轉身快步跑到廂房門外,急得門都沒有敲,“砰”地一聲推開門,卻隻見祁雲崢已擦淨了手,正在用帕子擦拭唇邊。

江眠月看著被柿子汁水染上淺淺顏色的帕子,腳下一踉蹌。

這就……一整個全吃了?

是啊,那柿子個頭不大,她自己吃,也就三兩口便了結了,更何況是祁雲崢這樣一個男子。

“江監生?”祁雲崢看她闖進來,卻也不惱,冠玉麵容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何事這樣匆忙?”

“您,您……您可以把那些柿子還給我嗎?”江眠月努力忍著後悔,喘著氣說,“那些柿子……我忽然想起,還有其他的,其他的重要用處。”

祁雲崢目光複雜的看著她。

江眠月窘迫不已,一路從臉上紅到耳根,“裡麵其實有壞的……學生剛剛才想起來,祭酒大人,您若是吃了……要不,要不還是吐出來為妙。”

“無妨。”祁雲崢淡淡笑道,“沒壞,味道不錯。”

江眠月麵色一白。

他真的吃了……

“若是有用處,便拿去吧。”祁雲崢從身後的櫃子裡取出那個紙袋子,放在桌邊,示意她自己拿。

江眠月緩緩上前,磨磨蹭蹭的用雙手捧過那個紙袋,眼神卻一直若有似無的看向祁雲崢。

祁雲崢自顧自翻著麵前的題紙,時而批注兩句。

江眠月手指捏著那紙袋子,手掌心開始冒汗。

“你今日……”祁雲崢冷不丁抬眸,幽深的黑眸與她猛然對視,江眠月心中一咯噔,後退一步,心虛得不行。

“怎麼回事?”祁雲崢放下手中的筆,那目光陡然鋒利,仿佛要將她整個人看穿,“有什麼話,隻管說。”

“我……”江眠月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本就心虛的心情變得更加緊張,她恨不得現在便去醫舍找那位劉大夫過來,可能剛好能趕上祁雲崢發作的時間。

“我,我……”江眠月腦子裡一團亂,“祭酒大人能不能……”

能不能跟她一起去醫舍。

不行,這麼說的話,他這麼敏銳的人,若是發現自己早知道他對柿子有這不良的反應,豈不是平添疑點。

“能不能不讓你繼續做這個齋長?”出乎意料的是,祁雲崢居然自己接過她的話茬。

江眠月一怔,驚愕的看著他……他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嗎?為什麼什麼都知道。

祁雲崢聲音緩緩,溫潤如玉,仿佛早已看出她疲於奔命,心中疲憊,一字一句,不緊不慢道,“江眠月,你可知道,作為齋長,日後會多出許多的機會,不僅是在卒業之後的選擇上,還包括你進入率性堂之後外出曆練的職務上,都會比其他監生更有優勢。”

江眠月抱著那袋子柿子點了點頭,心中可謂是亂成一團。

她現在就像是一口鍋,原本要燉紅燒肉,卻有人在她的肉裡加了木炭和大石塊,然後加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調料,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在乾些什麼。

明明是拒絕當齋長的好時機,她的腦子裡卻滿是祁雲崢不久後便要發作的紅疹。

“每年夏初,皇上都要駕臨國子監,臨雍講學,到時候也會單獨召見各位齋長。”江眠月一聽到臨雍講學,頓時心中一凜,抬頭看向祁雲崢。

祁雲崢仿佛沒有看到她灼灼的目光,聲音平靜道,“今年夏,率性堂齋長顧惜之便是在那時被皇上一眼看中,如今不僅在國子監,在宮裡也早有職務,且他的家人也得了皇上的賞賜,如今也算風光無兩。”

“做齋長確實很累。”祁雲崢的聲音仿佛一股清風,輕輕地吹拂在她的心間,安撫著她的情緒,“有舍有得,你若舍棄這個機會也可,日後便由彆人來頂替你。”

不行。

她之前不知道做齋長在皇上臨雍講學的時候還有這等先機,若是早知道,即便麵前這位祭酒大人有上輩子的記憶,她對當齋長這件事,也是義不容辭。

她都乾了些什麼!

江眠月立刻開口道,“是學生怠惰了,遇到問題隻想著逃開,不敢直麵。”

“聽聞祭酒大人的話,學生已經知錯了,日後會繼續做好齋長,用功讀書完成學業,請祭酒大人放心。”

祁雲崢收斂眼眸中的情緒,頷首道,“如此便好。”

“不過這也是你最後一次機會。”祁雲崢看了她一眼,緩緩道,“若是下次再提……”

“學生不會再提。”江眠月趕緊道。

祁雲崢沒有再開口,敬一亭中一片安靜,雅雀無聲。

沒有話說了。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知道現在到了自己告退的時間。

但是她不能走。

祁雲崢會吃下那個柿子都是因為自己,若她現在走了,他一個人留在此處,若是呼吸不暢窒息而死該如何是好?

那可是一整個柿子!

“天色已晚,還不回去?”祁雲崢回過身,似乎準備繼續看桌麵上的題紙,可他的手掌卻忽然撐住桌子,呼吸急促地咳了幾聲。

開始了!

江眠月緊張問道,“祭酒大人,您怎麼了?”

祁雲崢淡淡蹙眉,咳了幾聲,聲音略有些啞,“你先回。”

“不行,祭酒大人,您的臉色很難看,是哪裡不舒服嗎?”江眠月上前幾步,目光落在他的脖頸之間。

果然,沿著他的耳根往下一直到衣領邊,他白皙的皮膚如今泛著紅,一小片一小片的,仿佛有什麼在蠢蠢欲動,即將冒出來。

他微微蹙眉,似乎發現什麼異樣,微微掀開手臂的衣裳,又迅速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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