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意著他的選角導演踢了他一腳,他才撇過眼去,沒說話。
肖子言深呼吸了好幾輪,衝小趙點點頭,示意自己準備好了。
“《帝秦頌》,少年嬴政試鏡現場,第一輪,三號演員肖子言、第一場……”
“3、2、1——”
“開始!”
小趙聲音落下,醞釀了一會兒的肖子言突然大叫一聲,直接便原地摔了下去,結結實實的一跤。
見狀,嬴政側頭,掃向姚俊聰。
察覺到他的視線,姚俊聰:“……嗬。”
“不過是個學人精。”儘管他被肖子言這明顯照搬的演出氣得不輕,也不願在嬴政麵前丟了態度。
肖子言仍自演著,他沒有申請助演,隻自己單人表演著,從地上爬起來後,他努力地回擊著周圍的“人”。
“——行了,彆演了。”
趙三祺忍無可忍,屈指敲了敲桌麵:“下去吧。”
肖子言當即愣了。
不止是他,在場的其餘人也都紛紛被趙三祺這一句話震懾得呆住。
這……
直接叫停?
是被刷掉了的意思嗎?
直到此時,許多被趙三祺前期的平易近人迷惑的人才漸漸記起,這是趙三祺的組,這是那個以要求嚴格出名的趙三祺的組……
就事實來看,肖子言確實是有借鑒姚俊聰演出沒錯,因為這在原則上是被允許的。
“後演出者”融合“前人”的表演、取其精華棄其糟粕來完善自己的表演,這在理論上是完全可行的,但,這並不代表一模一樣的複刻也是被允許的。
——何況是同一場的試鏡。
而且這又不是給出固定的鏡頭和台詞來一起比拚演技的試鏡,本就算是個半開放命題,考驗的就是演員自己對情節的理解和設計,要是連這個都照抄,那還考什麼?
趙三祺不可能會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
他看都懶得再看肖子言,直接揮手:“下一個。”
肖子言臉色慘白,失魂落魄地走進昏暗,走到他的家人身邊,還沒近前,眼淚就就已經大滴大滴落了下來,比剛剛在前方演得真實太多。
白荇歎息著搖頭,但她沒時間給這位遭遇了挫折的男孩更多注視。
——要輪到嬴政了。
嬴政一步一步自暗影中踏出,步子均勻,直到中心站定,視線始終注視著前方。
不用小趙再三提示催促,他微微一頷首,啟唇道:“嬴正文,是群眾演員,沒有出演過正式角色。”
他的普通話不算太好,但這幾句自我介紹是在白荇的幫助下字字糾正過的,所以不大聽得出來。
即便說著如此不利於自己的履曆,即便剛剛才有一人被強行叫停趕離,他也沒有任何心虛、緊張和膽怯的情緒流出,這等表現讓趙三祺因為剛剛那個明顯是被人找來湊數的而煩躁不已的心情頓時舒坦了不少。
他是舒坦,彆人就沒這麼高興了。
白荇聽到,身邊有幾人聽到嬴政的自我介紹後的竊竊私語。
“……藝名都起這麼個,蹭嬴政熱度太明顯了。”
“他們是不是在營銷‘跟秦始皇有緣’啊?以為這樣就能拿到角色嗎……”
你們懂個屁!白荇竭力忍住朝他們呸兩聲的念頭,隻在心裡暗罵。
退一萬步,就算是蹭了,蹭自己熱度怎麼了?人秦始皇都沒說話呢你們酸什麼。
“需要助演對戲嗎?”
有剛剛肖子言的前車之鑒,小趙不放心地多問了一句,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後,他也不再多說。
“少年嬴政試鏡現場,第一輪,二號演員嬴正文……”
“3、2、1……”
“開始——”
眾人矚目處,嬴政一撩並不存在的衣擺,就此矮身原地而坐。
他抬手,手背剛一輕輕蹭過臉頰某處、眉眼便幅度不大地輕輕一擰,唇角稍扯——這細微的表情轉瞬而逝,下一秒,他便垂斂眼簾,不再管顧其他,轉而從懷裡拿出了個什麼。
那應當是塊吃食。
因為他正做了個掰的動作,又將手中一部分塞回懷中,而後把另一部分囫圇吞下。
他腮幫鼓起,慢慢地、慢慢地咀嚼著,低垂的眼看不清情緒,但很快,他又抬起頭來,仰望著上方的天花板——也許是天空,繼續嚼著。
黑白分明的眸盛著明亮的光,像夜空中的星子,兀自閃耀著。
看著這一幕,白荇連呼吸都頓住。
他身上該是有傷、或有臟,這是令他觸碰之下不由自主皺眉的存在;但他卻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這些傷口或塵泥甚至並不能多占用他一刻心神,因為還要吃東西,要生存——那或許是他的戰利品,或許是旁人贈予的、又或是千辛萬苦才保住的;分開一半,可能是留下給予某人的,也可能是留給下一頓的自己的……
但無論生活如何,無論他剛剛經曆了什麼,無論他現在是在看著素未謀麵的故鄉亦或什麼彆的,當他抬起頭,屬於明天的希望就會到來。
千種遐思,萬種猜測,儘數賦予看客。
他演他所經曆的,觀者解自己所理解的。
全程不發一言,沒有多麼激烈的情緒,寥寥幾個動作下來,一個鮮明的、卻又複雜的男孩形象便躍然而出。
或許辛苦,或許孤獨,或許皆有。
但他沒有功夫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憤世嫉俗,因為他要活著。
他並非全然不爭不搶,也絕不會過於高調招搖。
——他不屈從於命運,也並不好高騖遠;他隻是腳踏實地、努力地活著。
不大的房間裡,唯餘空調呼呼製冷的聲音,無人打斷表演。
看到這裡的姚俊聰臉皺起,有點想發表意見,卻說不出什麼。
他雖然看不太懂嬴政的表演,那太複雜,但作為演員的直覺告訴他,這段演出並不差——不差,甚至很好。
“你想回到秦國嗎?”
驀地,房間裡有人突兀開口。
所有人齊刷刷朝發聲源看去,坐席上,桌上放著“編劇”的位置,一個看上去不算年輕的女人單臂撐桌,目光炯炯,牢牢盯著嬴政。
接著,她又道:
“把你留在這裡當質子,你恨異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