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翠芬嘶地抽氣,她可怕死了這兒媳婦,馬鳳菊要耍起潑來,能把屋頂掀翻,自己姑娘怎的還去招惹她。
馬鳳菊回過頭來,臉都白了,“我早就和大嫂說了,攔著點大哥,何必浪費錢讓你去讀高中,學壞了腦子,嫁也嫁不掉,整天不是賴在家裡混吃等死,就是出門跟二流子耍在一起。”
林晚雲哼一嗓子,“讀書當然有用,你看你,沒讀書,屋子小還收拾不乾淨,田地少還種不明白。”
馬鳳菊瞪著眼珠子,拿手就指著她,“看看啊,林家多厲害啊,出了這麼個小姑子,敢跟嫂子這麼說話!”
林晚雲聳聳肩,“哪有你馬家厲害,你沒嫁人的時候,你嫂子就著急搬櫃子搬箱,把你趕到我家裡來。”
馬鳳菊咬牙跺著腳開始撒潑,“哎喲啊!看看這什麼小姑子,欺負人啊!沒出門就敢騎到嫂子頭上來啊!”
牛翠芬氣得夠嗆,瞪一眼林晚雲,拉著二小子的手就要去關院子門。
林晚雲猶覺不夠,再來一個降維打擊,“哎喲啊,誰讓你沒上過高中呢!”
“快來看看啊,小姑子騎我脖子上拉屎了……”
林老大正好從地裡回來,看見這一幕,本來就疲累,這弟媳三天兩頭撒潑一回,更叫人上火了。
他掄著鋤頭往石磚上一砸,大喝一聲:“嚎啊!再嚎趕出這院子去!”
女人家吵嘴,林老大一個大男人,一向不理會,這一回是真火了,馬鳳菊受了威懾,立馬噤聲,抹著淚回屋捶林老二去了。
林老大眼刀子往林晚雲臉上一刮,“你也不用在家呆了,今年大年三十,沒有你的碗筷!”
林晚雲垂著腦門,悶聲不吭。
這是逼她嫁人了,這樣的年代,這樣的地兒,連個正經賓館也沒有,大年三十,天寒地凍,即便天大地大,一個二十歲的姑娘,哪有容身之處。
原來,老一輩的女人不敢不嫁人,更不敢離婚,都是被逼的。
晚飯時候,林老大還是陰著一張臉,對牛翠芬說:“媽,你裝點黑豆,李家幫了忙,明兒我帶二晚上他家裡。”
牛翠芬:“是該去,再裝點酸菜酸豆角吧。”
“那玩意兒他們不喜歡吃。”林老大轉頭看著林晚雲,“你明兒去市裡買點棗泥糕和果子糕,我先下地,再到市裡找你。”
林晚雲這回老實了,點頭應下。
走一步算一步吧,嫁給李景林也不會比現在更差。
就是,一想到要和李景林睡一張床上,還要親嘴,她就怪難受的。
第二天,林晚雲趁著日頭沒有那麼大,又甩著喇叭褲往市裡走。
路上的大嬸大媽們瞧她的眼神更是飽含深意。
她在心裡歎氣,也不知道她的臭名傳播幾個村了。
到了集市,她先去買了棗泥糕和果子糕,糕點用糖紙包裹,麻繩綁在外頭,糖紙帶點蠟,油漬滲出,糖紙透明了一片。
淡淡的香味兒往鼻尖裡鑽,林晚雲心裡一動,又多買了一份。
果子糕齁甜,有些難以下咽,棗泥糕倒是挺好吃的,綿密清香,入口即化。
她把包裝袋重新裝好,尋思趁著大哥還沒到,先去買臉盆毛巾之類的生活用品,放到福昌的宿舍裡。
就在這時,身後伸出一隻手,嗖地一下就把放糕點的小籃子給搶走了。
林晚雲猝不及防,嚇了一條,待看清那人,氣不打不出來,“你嚇死我了!”
是花襯衫趙賢,正嬉皮笑臉看著她,“林晚雲,偷吃棗泥糕。”
“……是我買的,你怎麼不說你偷搶呢?”
趙賢拿了一塊棗泥糕,送進嘴裡,“走,我帶你去玩兒。”
林晚雲斜著他,“你快給我,彆耽誤我的事兒。”
“你有什麼事兒,我開摩托車送你,這一回,不收你的錢。”
林晚雲過去搶籃子,被他一個側身,輕巧避開了。
“河對麵新開了個歌舞廳,我們去跳舞,不去就不給你。”
“我不去。”
“去吧,不會我教你。”
碰上這個無賴,林晚雲頭疼,“我真有事兒。”
趙賢拎著籃子就走,“我在路邊等你。”
林晚雲追上去,越追趙賢越起勁。
他上了摩托車,突突突就沿著河邊跑起來。
林晚雲追不上,隻能看著冒煙的車屁股喘粗氣。
趙賢繞了一大段路程,過了橋,從河對岸又開回來,隔著那條小河與她對望。
“看看,你非得攆我,跑得過摩托車嗎,歌舞廳在紅磚頭那裡,你要是不想走太遠,就從河裡趟過來。”
林晚雲無可奈何,隻道:“你彆動我的東西,那是要送禮的。”
“喲,送誰啊?”
“不用你管,你要是動了我就打你。”
林晚雲又回到集市裡,買好了毛巾臉盆,想想家裡的剪刀壞了,又買了一把剪刀。
她把褲腿兒卷起來,端著臉盆,小心翼翼下了河道,河水不深,底下鋪著一層鵝卵石,鵝卵石看著漂亮,哪裡知道還挺滑,一個不小心,她滑了一腳,差點兒蹲進河水裡。
太陽出來,和河麵灑下一層銀光。
卷起來的褲腿兒濕透了,林晚雲後背出了一層汗,彎腰把褲腿兒放下,喇叭已經不成型,沾在一塊兒,貼著小腿肚。
她心煩氣躁,憋著氣兒往那紅磚頭房子走,恨不能打趙賢一頓。
進了鐵門,左手邊是敞著門的桌球室,右手邊是三兩個木秋千,正廳裡傳來迪斯科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