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遠山近水如一副風景畫,從金黃漸變成翠綠,層層疊疊,美不勝收。
林晚雲有一些無法言說的憋屈,口氣生硬,“有什麼關係,反正你在林家村的名聲本來就不好,她們都說你要送我六畝山地,最後連個泥巴都見不著,村裡人都說宋老板最會忽悠人。”
宋九堯等來這一堆夾槍帶棒的話,定了片刻,鼻腔一個嗤氣,“不都是你自己說的嗎?”
她耷拉下眼皮子,“是我自己說的,我自導自演,讓她們都知道,你沒給送山地,林二晚正和你生氣呢。”
宋九堯眉頭一鎖,嘶地抽氣。
下一瞬,她提起雙肩,掀起眼睫斜著看他,十足的防禦狀態,好似他已經舉起了拳頭,要收拾她一番。
宋九堯壓了壓唇線,“活該你拿不到。”
他轉過頭,又踩上火,轟隆隆的響聲響徹小村莊。
林晚雲依舊抓著後車鐵架子,坐在摩托車上和坐在挎鬥裡完全不一樣,挎鬥裡有安全感,坐摩托車上頭,這樣的泥巴路,一個大坑,隨時都要把人給拋出去。
她提著心臟,一路顛顛簸簸,到了市區大馬路,才歇下一口氣來。
這會兒不過午後四點,她想,宋九堯估計還要出門,她自己一個人在家也沒意思,還不如去看看辭職申請通過了沒,順便去肉聯廠看看現在的肉禽類行情,她包裡還有肉聯廠半個月的飯票,以後都用不上了,順道一起給了閆材棟,畢竟麻煩過他那麼多次。
“宋九堯,你把我送到福昌吧,我去看看我的辭職申請簽完字了嗎。”
宋九堯沒出聲,但在下一個路口拐了彎,往福昌視頻公司的方向開。
林晚雲下了車,看著他的後背,“走吧,我晚上再回家。”
他沒吭氣,把車開走了。
林晚雲從挎包裡掏出幾顆花生酥糖,往福昌門衛傳達室走。
“大爺,我給你送喜糖來了。”
那大爺看見她,有些吃驚,“哎呦,你還記得給我拿喜糖啊,他們說你辭職,我嚇一跳咧。”
林晚雲笑道:“對,我不乾了,答應你的喜糖肯定要拿給你。”
“這麼好的工作你真不乾了?”
“我有事兒,留給其他人乾吧。”
她往炎叔的辦公室走,半道碰上了藍姐。
藍姐抓上她的臂膀,拉著她往牆角一旁躲,神秘兮兮的樣子,“你辭職了?”
“還有四個月就過年了,你為什麼辭職啊!”
她一語帶過,“我家裡有事兒。”
“有啥事兒,我懷著肚子,出血了還不敢呆家裡咧,你一說辭職,好了,個個都盯著這個位置,就想著讓自己人進來,這麼好的工作,你也敢丟!”
林晚雲掏出喜糖,塞到她手裡,“好是好,隻是不適合我。”
藍姐壓著嗓問:“不會是你老公叫你辭的吧,不是我說,那上歌舞廳上班,也不是啥正經活兒啊。”
“……我覺得挺正經的。”
藍姐兀自往下說:“我昨晚去喝喜酒,你曉得不,吳斌和袁小燕在函雅飯店舉行婚禮,袁小燕穿婚紗,可時髦咧!”
林晚雲:“是嗎?”
“你穿白婚紗了沒有,在哪裡辦的喜宴?”
“沒穿,就在家裡辦的,沒上飯店。”林晚雲話鋒一轉,“藍姐,你不是說懷著孩子,相衝,不能參加婚禮麼?”
藍姐顯然已經忘了這茬,聞言嘴角的笑一收,“我說不去嘛,吳斌非得叫我去,他說西式婚禮,不講究那些。”
林晚雲緩緩點頭,“噢,怪不得呢,我的是中式婚禮。”
她可一點兒也不羨慕穿婚紗,也一點兒也不想上飯店,那麼折騰,說不準她還得多睡上一覺。
“西式的好,可時髦了!”
林晚雲麵露不耐,“那要看是誰了,我老公穿什麼都時髦,吳斌就算了,臉又大又油,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藍姐:“……你老公是好看,就是看起來沒啥笑臉。”
她哼笑,“那是我不給他笑,笑起來太好看了,勾搭誰啊。”
藍姐被噎得說不上話。
林晚雲沒再與她廢話,直接上了炎叔的辦公室。
炎叔看見她,從抽屜裡拿出她的辭職申請,說簽是簽完了,但剩下的工資得等十五號了再一起結,讓她到時候再來一趟。
林晚雲應下,出門往對麵的肉聯廠走。
肉聯廠的揚副廠長正好在廠裡,看見她過來,便帶著她走了一圈。
“因為豬瘟,肉價一直在漲,要是再不增加供應,估計過年的時候更貴,老百姓不割一些肉回家,哪裡算得上過年,我們就等著你,你家裡又不養了。”
當初林晚雲一直說是她大哥跟人合夥養的鴨子,賣的時候是她幫忙賣,所以肉聯廠的人跟她都很熟。
林晚雲笑說:“楊廠長,你知道為什麼不敢養嗎,你們結款太慢了,三四個月才結下錢來,耽誤買鴨苗,白白付了租金,算來算去,都沒有存下錢來,誰還敢養。”
楊副廠長:“這個流程是長了些,以後你送來,我們儘量給你縮短時間。”
“行。”
得了這個話,林晚雲心想,瞿雪買下山地,未必真想做養殖,放著也是放著,隻要她肯拉下臉來,去租用做養殖,瞿雪未必不肯。
哎,上一世真是好命,生下來就什麼都有,哪裡知道錢這麼難掙。
她找到閆材棟,把裝著飯票的信封給了他。
閆材棟客氣了幾聲,又祝福她新婚快樂。
林晚雲問他是否認識雁行製衣廠的人,閆材棟表示不認識,她也就罷了,辭彆他,從肉聯廠走出來,往集市的方向走。
天天在二姐家吃飯,她尋思,給駿駿和小象買點零嘴兒。
買好東西,她看著對麵的紅磚房,突然有些走不動道,心想,不如過去看看大黃,如果宋九堯在歌舞廳,正好蹭個車回家。
進了歌舞廳,六子看見她手裡抱著一袋米泡兒,還有一袋瓜子,便笑嘻嘻伸出手,“嫂子這麼客氣,來看我們就來吧,還帶吃的。”
林晚雲把東西摟緊了,斜他,“不是給你吃的,這是買給小孩的零嘴兒。”
“哪個小孩兒?”
“宋九堯二姐家的。”她把東西放在長條凳上,“你彆動,我去看看狗。”
阿平從歌舞廳出來,笑說:“喲,你還到外頭買吃的,以前可都是從倉庫裡直接搬,現在和堯哥結了婚,倒客氣了?”
林晚雲假模假式捋額發,“我倒是想拿,又怕他罵我。”
阿平嘿嘿笑,“難得,二晚知道害臊了。”
林晚雲不搭理他,去喚大黃。
大黃懶洋洋躺在屋簷下,看了她一眼,無動於衷轉開眼。
林晚雲捂著鼻子,“怎麼這麼臟,改名叫大灰算了,真是,一個個都這麼懶,就沒人給你洗一洗麼?”
六子:“狗洗什麼洗,我們還不能天天洗呢,自己都伺候不明白,誰給它洗。”
她挽起袖子和褲腿兒,“你們不洗,我來洗。”
大黃壯實了,還跟林晚雲不熟,總是要從她手裡溜走,時不時還抖個身子,把她濺一身泥水。
林晚雲火了,胡亂給大黃搓一身泡泡,拿起水管追著它衝。
宋九堯在窗口撩起窗簾,站著看了一會兒,看她被水弄一身的狼狽相,忍不住提嘴一哂。
林晚雲給大黃抹乾淨毛發,它總算恢複了原來的色兒,她卻全身臟兮兮,累得夠嗆。
她敲宋九堯的房門,沒一會兒,門從裡麵打開了。
宋九堯麵色無波,低著眼看她。
她沒有往裡麵走,而是和以前一樣,站在原地,“宋九堯,你看,我給狗洗澡,把衣服臟了,你送我回家吧。”
宋九堯:“哪兒臟了?”
林晚雲垂下腦袋,拿手指著,“你看,都濕了,又臭,頭上也臭。”
宋九堯點一下頭,“嗯,我拿車鑰匙。”
林晚雲沒想到這麼順利,她本以為他至少會奚落她幾句,才會拿車鑰匙。
阿平伸著脖子,“新嫂子真客氣,連門都不進。”
六子壞笑,“就是,要是我,早就撲進去,關門起來使勁摸堯哥了。”
“還是得堯哥主動。”
林晚雲麵上燒起一股熱氣,蔓延到耳朵尖,回過頭瞪了他們一眼,“我又不像你們,那麼饑渴!”
一轉頭,正撞上宋九堯的視線,她的臉更燙了,腦子一熱,前後腳踏了進去,腳尖往後一踹,門砰的一下,應聲關上。
宋九堯走兩步,湊近了些,鼻尖一皺,吸了吸氣,“還真是臭。”
林晚雲眼睫往一旁翻,躲開他的目光,“誰讓你們都不洗的,整天地上打滾,能不臭麼?”
宋九堯略微提嘴,“我本來想掀衣服,這麼臭就算了。”
“……”
他壓低了嗓音,“等你洗乾淨,試試我有沒有毒。”
林晚雲眼睫一掀,嘴角動了動,到底扛不住,又垂下去了,“試就試……”
大不了就打一回臉,使勁摸一把,誰怕誰啊!
宋九堯突然伸手,大掌往她發頂一壓,“回家。”
林晚雲頭皮一緊,雞皮疙瘩從上到下,翻湧而出。
一路無話,她腦子暈乎乎的,胡思亂想中,車子停在宋清連家小院前。
林晚雲下了車,把吃的拿進去,說是給兩個侄子買的。
宋清連客氣了幾句,讓她衝洗乾淨過來吃晚飯。
林晚雲應下,跟宋九堯回了家。
她前腳拿著衣服進了衝澡房,宋清枝後腳就進了宋家小院。
宋九堯正闔著眼躺在木沙發上,聽見腳步聲,掀起眼皮,漏了個眼縫看了一眼來人。
宋清枝往後東邊屋子瞟了一眼,“二晚呢?”
宋九堯又闔上了眼,“衝澡,找她做什麼?”
宋清枝拉了張矮凳,挨著木沙發坐下,壓著嗓子說:“今天你們不是回門麼,她怎麼有時間上肉聯廠去了?”
宋九堯頓了下,“她上福昌,順道上肉聯廠找熟人。”
宋清枝嗤了聲,“我跟你說,你可彆讓她胡亂跑,以前一個大姑娘,跟著你們混歌舞廳就算了,結了婚還不知道收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