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從歌舞廳打包了吃的喝的回家,給新過門的媳婦呂江花吃。
呂江花性子大大咧咧,交友範圍從三歲小兒到七旬老婦,村裡的大小事兒那是一清二楚,她今天才回了娘家,正存了許多八卦,要說與六子聽。
“你曉得不,就上回,你們老板娘不是上我們村替她堂姐出頭麼,她姐那樁婚算是叫她給攪散了。”
六子擰眉,“你那嘴留點把門的,彆啥都往外說,啥叫攪散了?”
呂江花:“可不是攪散了,你不知道,大白那婆子不願意讓大白回家就算了,還攛掇呂二狗找彆的女人結婚。”
“還沒離婚,咋跟彆的女人結婚?”
“這一次我回去,聽說已經離了,真沒的說,這婆子是個能人,村裡沒一個跟她處得來的,上一秒跟你說笑,下一秒就能跟你跳腳,可能折騰,她瞧上了那吳亞南,因為吳亞南是獨女,有田地又有些家底,她在糧油公司,還能分到房子。”
六子哼了哼,“她媽瞧上,呂二狗就瞧上了?”
呂江花:“那可不,呂二狗可聽他媽的話了,就咱倆結婚那天,我都瞧見他倆在我家偷偷說話,他媽讓他找茬兒和大白離婚。”
吳亞南比呂江花大三歲,隻是她讀書晚,又留級,兩人才做了同學。
六子尋思,這呂家人,還有呂二狗也太過分了,上回山地那事兒,二晚可不是因為自己姐姐被呂家欺壓,氣不過才上門為大白出頭。
“六子,要麼你跟你們堯哥說一聲,彆讓那老婆子得逞了。”
六子想了想,覺得不妥,“堯哥不喜歡彆人拿他家裡人來說笑,趙賢打趣他二姐,都被他踢過了,他要知道是你傳的話,非得叫你換了這張嘴不可。”
呂江花:“……我咋的了,提醒他還有錯兒了?”
“我找二晚說去。”
林晚雲在廠子裡接到了六子的電話,說大黃長了跳蚤,可難受了,讓她去歌舞廳看看。
當天下午,林晚雲就上了太陽歌舞廳,因為忙,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來了。
大黃臟兮兮的,身上有跳蚤就算了,還長了三塊禿斑,看得她心疼死了。
“你們都不管它的麼?”
“管啊,都給它噴藥了,咋不管。”
“噴藥又不清潔,能有什麼用,這樣很容易複發的,走吧,你們兩個,帶上肥皂,我們上河裡去洗,洗乾淨了再上藥。”
趁著洗狗的功夫,六子把呂江花的話撿著說給林晚雲聽。
林晚雲震驚,“離了?”
“你不知道?呂家村村裡說是已經離了。”
林晚雲氣歸氣,但內心深處,她覺得要真離了,那絕對不是壞事。
再拖拉下去,大白懷上孩子,到時候再離就難了,莫不如現在被逼著離了婚,往後恢複自由身,好好掙錢,想找怎麼樣的男人不行。
隻是,離婚那麼大的事兒,大白沒跟她說過一言半語,天天照常上班,怎麼這麼能憋呢。
莫不是還存著等呂二狗回頭的心思?
想到方婆子和呂二狗做的那一樁樁事,林晚雲心裡又氣極了,這樣的男人,回頭吃屎啊!
思來想去,隻有斷了呂二狗回頭的路子,才能斷了大白的念想。
她和六子如此這般,交代一番。
呂二狗是個要麵子的人,趕鴨子上了架,他就不能再下來。
很快,呂家村就傳開了,呂二狗和林大白已經離了婚,轉頭和吳亞南定親,吳亞南是獨女,連彩禮錢都不收,還陪嫁了田地,福利房,呂二狗一換老婆,簡直賺翻了。
至於林大白,也已經開始相親處對象。
林白雲她媽本來沒當真,可那些人說得有板有眼的,再一尋思,每一回進製衣廠,大白都是窩在廠裡,可不是好久沒回農機站找呂二狗了。
她上了製衣廠,一問,竟是真的,氣得嚎啕大哭,被林老大說了幾句,給送回家去了。
林晚雲交代大哥,以後嚴防死守,不要讓呂二狗進踩雲朵製衣廠,他要來,就說大白和對象約會去了。
呂二狗聽聞林白雲已經開始處對象,趁著晚上沒人,又上了一趟製衣廠,被林老大給攔住了。
林老大說大白跟對象出去了,不在廠裡。
呂二狗沒想到才離婚,林白雲就處上了對象,速度這樣快,隻怕當初住廠子裡就有貓膩。
他氣得很,哪裡甘願落了下風,很快在他媽的安排下,沒定親沒辦酒席,先和吳亞南領了結婚證,排隊拿福利分房。
很快,消息傳到林白雲耳朵裡,她渾渾噩噩過了一段時日,這兩天緩過來了些,聽到這個消息,心裡隻悶悶的,並沒有多少波瀾。
林晚雲看在眼裡,心裡不是滋味兒,心裡想著給大白找一個好男人,先處著,就算不成,讓她有些事兒做,能熬過這段時間也好。
她想到了丁奉國,她見過丁奉國的工作證,他今年二十七,因為當兵,耽誤了結婚,轉業回來一年多,按照他一板一眼的性子,應該還沒處上對象。
這一天,是丁奉國過來送貨的日子,她特意叫二姐做了糯米糍送過來,因為她發現,味覺是有記憶的,開州大多數人都愛吃糯米糍,丁奉國也一樣,除了糯米糍,沒有什麼東西能打動他。
果然,丁奉國聽說有糯米糍,便主動說要買來吃。
林晚雲沒有與他假客套,一路走一路聊。
“丁師傅,你有對象了嗎?”
“沒有。”
“沒有?我們廠有那麼多女工,我給你介紹一個。”
丁奉國倒沒有反對,“行啊。”
林晚雲笑問:“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你跟我說說,看誰符合你的要求。”
“我沒有什麼要求。”
“那你家裡人呢,希望你找個什麼樣的媳婦?”
丁奉國頓了下,“我家裡沒人,我自己做主。”
林晚雲嘴角的笑一收,“沒人?”
他點頭,“嗯,我媽前兩年過世,家裡就沒人了。”
林晚雲聽了這話,有些心酸,“走,先吃飯。”
沒爹沒娘,自己收拾得這樣利索,這男人應該不會太差勁,大白雖然離過婚,但沒有孩子,年紀也比他小幾歲,國營單位能分房,她也能把宿舍分給大白。
總之,她自認為覺得挺合適的。
宋清連正收拾一桌子的碎布料,看見兩人進來,照常打了個招呼,“丁師傅,吃飯了嗎?”
“沒吃。”
“趕緊坐下來吃吧。”
丁奉國掏兜拿出六毛五,放到桌上,才端起飯盒。
宋清連已經見怪不怪,倒是林晚雲出手攔住他,“不是說了要給你介紹對象麼,你坐在這裡吃,不然不賣給你。”
丁奉國隻好坐下。
“二姐,你再和我吃一點吧?”
宋清連:“我不吃,這碎布怪好看的,丟了也可惜,我給小象縫一個娃娃,你要是想要,我也給你縫一個。”
林晚雲笑道:“我要,不要白不要。”
她看向丁奉國,“丁師傅,我問你,你對我們廠哪個人最有印象?”
丁奉國頓了頓,“對你和你二姐最有印象。”
林晚雲笑了,“除了我和我二姐呢?”
他搖了搖頭,“彆的記不住。”
“大白呢,我們廠裡的大白,你記不得她麼?”
丁奉國想了想,“也記得她。”
“你覺得她怎麼樣?”
“……”
“她手藝很好的,裁衣服一流,是我們廠的骨乾,給你介紹做對象,你看行嗎?”
這下,丁奉國想也沒想,“不行。”
他利索得出乎林晚雲的意料,她噎了下,“為什麼不行,我覺得她很漂亮啊。”
丁奉國:“不合眼緣。”
林晚雲又是一噎,眼緣這個東西,可玄乎了,畢竟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單憑一個“眼緣”,就能把那些硬性條件給否了。
她隻能撇開話題,聊一些家長裡短,可惜丁奉國這人是個話題終結者,跟他聊天可費勁了,好不容易開個頭,他一句話就能聊死,還死得透透的。
好在他吃飯很快,沒一會兒飯盒就空了。
正好宋清連拿了一個碎布縫出來的兔子玩偶走過來。
“二晚,你要這個嗎?”
林晚雲才要伸手,玩偶卻被丁奉國先拿過去了。
他看著那個玩偶,說:“二姐手藝很好。”
林晚雲隻覺得新鮮,這個人竟然也會誇讚人。
宋清連笑道:“隨便做的,哪需要什麼手藝。”
林晚雲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是啊,我二姐手藝很好的,正好她也單身,改天我打個電話到你們運輸隊,叫你們運輸隊上太陽歌舞廳聯誼,一起唱歌跳舞,你也得去。”
丁奉國:“我不去,我不會跳舞。”
“不會沒關係,你就看著,說不準能碰上有眼緣的姑娘呢。”
丁奉國把兔子放下,“二姐就挺合我眼緣的。”
他端起飯盒就往外走。
宋清連和林晚雲雙雙滯在原地。
他走遠了些,林晚雲才噗地一下笑出聲兒來,推了宋清連一把,“二姐,你聽見了嗎,他看上你了,我對這個人刮目相看了!”
宋清連臉上的笑有些僵硬,“彆亂說,他就隨口這麼一說,我都生過倆孩子了,看上什麼啊……”
“生過兩個怎麼了,你又沒藏著掖著,人家不介意,你看丁師傅,多坦蕩啊。”
“行了,彆胡說,下回我可不來了。”
丁奉國洗好了飯盒,把飯盒拿回辦公室,林晚雲已經不見了,隻有宋清連一個人坐著縫娃娃,看見他進來,抬眼看了下,沒有搭理他。
“二姐,我把飯盒放這裡了,下回你拿這個裝。”
宋清連滯了下,“……嗯。”
她想,沒有下回了,她可再不賣這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