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賈千齡恭敬立於門邊。
賈立陽點點頭:“過來坐。”
賈立陽不跟賈千齡多說廢話,賈千齡一坐下,他就言明今晚談話的主題:“你媽媽的葬禮,我想由你來辦。”
賈千齡稍稍一愣,問:“我?這好像,不合規矩吧?”
“沒事,你現在不是嫁出去的女兒,你還是賈家的人,可以替她操辦葬禮。我們賈家的兩個兒媳婦都不中用,隻能讓你去辦。”
賈千齡狀似勉為其難地應下了:“好的爸爸,我會辦好這件事的。”
賈立陽卻擺擺手,吩咐道:“她是自殺,葬禮不能辦得太豪華,會讓我們這些在世的人折福,越簡單越好。還有,她葬在公墓就行,不入我們家的墓園。”
賈千齡欲言又止,遲疑著喚了聲:“爸爸。”
賈立陽揚揚眉毛,問:“你覺得我做得太過分?”
“我怎麼敢評價爸爸做的事呢?可那畢竟是我的媽媽,她不在了,我作為女兒,很想多為她儘一點心意。”
“你是最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的人,你媽媽做錯了事,應當受到懲罰,你在心裡念著她,我不會阻止,但在明麵上,你不可以表現出來,尤其在我麵前不可以表現。”
收到了警告,賈千齡趕緊斂住自己臉上的悲傷,溫順地認錯:“對不起,爸爸,讓您想起不愉快的事了。”
“也不算是不愉快,把身邊的老鼠揪出來,你認為這很不愉快嗎?”
“事情已經過去了,我怎麼認為都不再重要。隻是,”賈千齡頓了一下,鼓起勇氣麵對可能會得罪賈立陽的結果,問道,“您也會這麼處置雨森和範叔嗎?”
賈立陽卻沒有生氣,他笑了起來,仿若慈祥:“我不殺範卓,像你之前說的那樣,給雨森留一個家人吧。”
幾天後賈千齡才知道賈立陽給賈雨森留了個沒有雙腿的家人。
那個夜裡,四處奔波準備賣房子搬到彆的城市居住的範卓在回家路上,在沒有監控的小角落,被幾個看不清麵目的黑衣人用鐵棒揍了一頓,雙腿幾近被打碎,送去醫院後醫生為了保住他的命,給他進行了截肢手術。
喬娟葬禮舉行當天,賈立陽沒有出席,賈千齡作為操辦者必定在場,賈秉繁和賈秉成兄弟倆戴著墨鏡穿著黑西裝去送喬娟最後一程,但兩個兒媳婦都沒有到場。
他們這輩子第一次到公墓裡來,一眼望過去,整個山頭都是排列整齊又密密麻麻的墓碑,日常管理極差,地上東一堆西一團燒了一半的紙錢、塑料袋、半根蠟燭,風一吹,數值萬億一張的冥幣組團在半空中打轉,又荒唐又蒼涼。
麵對簡單到有點簡陋的葬禮,三個見慣豪華場麵的富家子女臉上都沒有好臉色。
賈秉繁問賈千齡:“這是爸爸的意思嗎?”
賈千齡點頭:“對,爸爸說儘量從簡。”
旁邊的賈秉成嘀咕道:“那也不用簡單成這樣吧。”
賈千齡低聲說:“不這樣的話,爸爸要不高興的。”
而後誰都沒有說話了,他們麵無表情看著師傅做法念經,看著放在地上的骨灰罐,那是殯儀館提供的、不用額外花錢購買的骨灰罐,白底藍花仿青花瓷樣式,中間一個大大的“奠”字。
他們那位端莊高貴的媽媽就長眠在這樣不值錢的地方。
就一位師傅主持儀式,骨灰罐前擺了三道菜和三碗飯,土裡插著三支香,香後擺著三杯酒,用一次性塑料杯充當酒杯,師傅拿一根樹枝和白布做成的粗陋招魂幡給喬娟招魂,讓喬娟來到這千萬個墓穴的其中一個裡麵安居。
對喬娟的逝世,賈秉繁和賈秉成的心裡都不好受。他們在喬娟的懷抱和疼愛中成長,因此得到過無堅不摧的安全感,人生最初的時期感受到的一切溫暖和愛意都來自喬娟,他們此生願意用性命去相信的第一個人就是喬娟。
但他們都不會對喬娟的死發表任何意見,父與母的爭執中,他們選擇站在爸爸那一邊。
他們已經長大成人,不是得到媽媽的關懷就天下太平的小孩了,他們的世界變得很大很大,無法用一腔愛意去填滿,他們清楚地認識到媽媽的力量並不足以支撐他們的野心。
他們有光輝燦爛的未來,可以坐擁龐大的帝國,站在群山之巔,成為手可摘星辰的人。
而這種未來,唯有他們的爸爸能夠給。
在利益與愛意麵前,他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利益。
半個小時左右,葬禮結束,喬娟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