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賈千齡怎麼勸說安慰,他就是緩不過勁,每晚都睡不好,噩夢頻頻,要麼就是睡不著,老覺得死去的賈秉繁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責怪他偏心,說要不是他太過關注賈秉成的孩子,誰又會因為危機感太重而去貪自己家公司的錢呢。
吃安眠藥也不管用,噩夢和入睡情況沒有得到絲毫改善。賈立陽甚至疑心那些藥會加重他的症狀,但轉而一想,那些藥是賈千齡拿給他吃的,他又不懷疑了,賈千齡為了賈家勞累得瘦了兩圈,儘心儘力,他都看在眼裡,他覺得這麼願意為自己的家付出的孩子不會害他。
賈立陽身體和精神都極度衰弱,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打理公司,他讓賈千齡暫時維持原狀,接手賈秉繁的工作,並讓她在公司裡多少幫一下賈秉成。
賈千齡自然是答應的。
就在賈家老宅持續愁雲慘淡的某一天,一位熟悉的客人來到了老宅。
賈立陽親自下樓去迎接他,並彎腰和坐在輪椅上的他擁抱,又親昵地搭著他的肩,勉強支起一個笑,說:“立河,你終於願意回國了,好幾年都沒回來看看我了。這回彆急著走,在家裡住一年半載再說。我也想和你多聊聊,這把歲數了,身邊可以聊天的人越來越少。”
賈立河是賈立陽的弟弟,是賈老太的第二個兒子,原屬於人中之龍,前途無量,可惜賈立河在十多歲的時候遭遇嚴重車禍,住了兩個月ICU,撿回一條命,然而脊椎的傷痊愈不了,他的雙腿癱瘓了,往後餘生都得坐輪椅。
意外之後,賈立河心灰意冷,喪失了要爭取任何東西的誌氣,徹底淡出了眾人視野,更在二十年前移居國外,鮮少回國。
賈千齡也很高興賈立河的到來,晚上準時下班回老宅吃晚飯。
賈千齡和賈立河其實不太熟,沒見過幾麵,但賈千齡毫不在意以前如何,她一看見賈立河就奔過去,彎著身子擁抱了一下賈立河,臉上充滿久彆重逢的喜悅:“二叔,好久不見,我太想您了。”
賈立河受寵若驚,動作僵硬,輕輕回抱賈千齡,不太自在地應道:“是呀千齡,好久不見,我也很想你。”
“二叔辛苦了,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時差嗎?會不會很累?”
“沒事沒事,我很好,在飛機上我一直睡覺,不累的。”賈立河示意身邊的傭人將桌上的禮盒遞給他,他將禮盒放在雙腿上,朝著賈千齡打開,說,“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讓你二嬸給你買了一套首飾,聽說是年輕顧客很多的牌子,你看看合不合眼緣?”
賈千齡雙手接過禮盒,笑道:“當然合眼緣,太漂亮了,謝謝二叔。”
用過賈秉繁逝世後難得氣氛不錯的一頓晚飯,賈千齡主動提出要推著賈立河在院子裡散步,賈立陽不肯動彈,和同樣不肯動彈的賈秉成、盧臻在屋子裡吃飯後水果。
院子的燈飾很多,且全是暖光燈,諾大的空間被抬舉著脫離了夜晚的桎梏,明亮得如同黃昏。
晚風微涼,賈千齡微眯著眼,看向不遠處的芍藥花園,輕聲問:“二叔,舟車勞頓,身體還吃得消嗎?我看今晚你沒吃多少東西,胃口不好嗎?要不要叫醫生過來看看?”
賈立河怕冷,穿了一件毛衣,腿上蓋著一條厚重的毯子,雙手藏在毯子之下,神情有點悲傷,說:“我的身體還行,謝謝你的關心,但不需要麻煩醫生的。”
賈千齡沒有吭聲,賈立河便繼續歎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再怎麼樣也要回來看一看大哥,送一送秉繁。幾年不見,大哥的身體比之前差了很多,我從來沒有看到這麼頹喪的大哥,歲數不小的人了,還要經曆這種事,可憐見的。他老跟我說是魏家的人害了賈家,一下午說了不下十遍,我覺得他那副樣子挺嚇人,勸了他一個多小時,不過他這個人很固執,勸不動,必須要等他自己慢慢想清楚了……”
賈千齡並不在認真聽賈立河的話,她走神了,她的心早已飛到一件往事上。
雖沒有找到確切的證據,但賈千齡很肯定,賈立河的車禍是賈立陽策劃的。
就像陸衡的車禍是她策劃的。
她在得到賈立陽的首肯回到賈家之前,和賈立陽見過一麵,那時陸衡剛遭遇車禍沒過多久,連訃告都還沒有發出去,賈家這邊隻得到了一個模糊的消息,沒有詳情,她用的借口是過來當麵告訴賈立陽意外事件的經過。
她原是想在賈立陽麵前裝裝可憐,為以後的請求鋪墊一下,她的表現和其他突然失去丈夫的婦女毫無差彆,一邊悲戚地抹眼淚,一邊用虛弱顫抖的聲音和賈立陽說:“爸爸,陸衡出車禍了,沒能救回來,他和司機都是當場就不行了。”
就在那一瞬間,她捕捉到賈立陽臉上一閃而過的怪異神情。
她一下子沒能想明白為什麼賈立陽在聽到女婿遭遇車禍時會有如此表現,似乎是一種驚疑惶惑的餘韻,他心裡的情緒過於洶湧,以至於壓製不住,外泄而出。
她接著說下去,也接著觀察賈立陽。
賈立陽對她起了點提防之意。
所有人都會覺得不可理喻的、在剛剛喪夫的親生女兒麵前露出的提防,卻讓賈千齡摸索到了正確答案——她的爸爸曾經做過一件同樣的事。
而同為人禍的始作俑者,她立刻就猜到賈立陽在顧忌什麼。
賈千齡趕緊為自己辯解:“我小產之後,身體一直沒有恢複過來。那晚原本是我和陸衡一起去參加飯局的,我都已經坐進車裡在去的路上了。但不知怎的突然覺得頭暈,眼前一片黑,我覺得是低血糖犯了,就跟陸衡說沒關係,我包裡帶了糖,吃兩顆就沒事了。陸衡那個人爸爸也是知道的,周到貼心得很,說什麼都不肯讓我跟著去了,要將我送回家裡休息再出發去應酬。我的身體又沒有了不得的毛病,可陸衡總是事事體貼我,陸衡救了我一命。那個司機平時看上去一點問題都沒有,也從來沒有和陸衡說過他有失眠症,沒有請過一天假。後來問了司機的家人才知道,司機為了不讓陸衡看出不妥而失去工作,每天早上都會給自己化妝,遮蓋憔悴的臉色。”
賈立陽聞言,垂眸歎了歎,說:“意外的事故,都是要在發生之後才知道當初是可以避免的。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什麼都無法挽回。陸衡還這麼年輕,你也沒有給他留下一兒半女,太遺憾了。我知道你很傷心,但你要撐住,要處理好陸衡的身後事,這段時間先好好照顧陸衡的父母,不要讓彆人說我們賈家的女兒做事不體麵。接下去的事情,我們遲些日子再商量著辦。”
賈千齡溫順地應道:“我明白的,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