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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約給很多人配過香,習慣用氣味作為人的記憶點。
薛照聞起來很特殊。身上似有若無一股冷香,像是梅梢上的積雪在日光下消減,又像是徒手從井裡撈出一塊碎冰——這樣不像描述嗅覺,更像是說冷熱體感,感受低溫給人帶來瑟縮恐懼。
據說人受凍瀕死時會產生幻覺,感到熱得受不住,在難以消除的燥熱中麵帶微笑死去。
冷的冰雪和熱的血肉好像是兩種極端,又好像沒什麼界限。
生和死,冷與熱,白與紅……極淡就是極濃,勾著人不要命地追尋,純粹到極致的味道對蕭約有致命的誘惑力。
然而真要把握又虛無至極,仿佛一場幻覺。
這種感覺,簡直讓人沉溺上癮。
蕭約周身的血都在狂湧,指尖都發顫了,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等他稍稍回過神來,把注意力放到對方的長相上時,薛照已經轉身背向他,舉步向著山頂拂雲寺去了。
他長什麼樣來著?沒來得及看清。隻知道他很好聞。
蕭約聽見老者方才說“三天之內一定做好”,那麼所做的壺一定是這個人訂的了。
秋夜向晚,蕭約跟在薛照身後,手裡還捧著一束野菊。
一前一後相隔半步走了一程,蕭約先開口道:“我們見過。若是問你名姓,大概你是不會回答的,我不會多事的……相逢即是有緣,我可否為閣下調製一款專屬的合香?”
聲音一出,薛照腳步就停了。
他轉身,蛇一樣冷的眸子盯住蕭約:“你膽子很大。”
“是有些冒險,但我隻是想調香而已,並沒有做什麼該死的事。”蕭約深呼吸,胸腔裡滿是野菊的苦味,“我不會影響張老漢製壺的心情——你會等到他燒製完成再走吧?三天也足夠我製香了。上好的壺品上好的茶,不是也該配上好的香嗎?隻需要給我一點你身上的東西,我就能配製出來,獨一無二的專屬於你的香。”
蕭約語速很快,額角鼻尖也出了一層薄汗。
他說了很多,其實還有一句最想說但沒說——
“你好香啊。”
薛照瞧了他很久,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然後轉身繼續走路。
沒答應,但也沒拒絕。
這回看清記住長相了,這人長得還真好看。
蕭約家裡富足,祖上好幾代積累下的財產可以說拋灑著花也傷不到皮毛。家裡有不少當世稀奇的玩意,譬如在玻璃上鍍銀的鏡子,平整光潔,能把人像照得清清楚楚,銅鏡的清晰度完全不能比。
蕭約清楚自己的長相,溫溫潤潤沒什麼攻擊性,皮肉細嫩眼眸清澈,像是一尊燒得很好的純釉瓷器。一看就是被照顧得很好,同時也很能照拂他人的。
好看的人各有各的好看法。
聽雪也是相貌柔和的類型,但他眉目深邃鼻唇精致更有女氣。日常描眉裝扮,連聲音都可以掐得尖細,若不知底細還真是辨彆不出男女。
而眼前這個人長相濃豔——五官都美得極其張揚,狹長的丹鳳眼,濃密而長的眼睫,彎翹的睫毛把眸子襯得越發深邃,挺直的鼻梁,和白皙得有些森然的皮膚對比鮮明紅而薄的唇——這樣的長相卻不會讓人認錯男女,十足少年人的桀驁與冷冽,豔而不媚,如金石而非膏玉。
蕭約頭一次直觀地認識到,濃豔二字並非女性專有的形容,男人也可以相貌奪目。再配合上那身紅衣,可以稱得上勾魂攝魄亂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