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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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知舒借著在並州收購冬茶為由,在富豐縣小住了幾日,稍稍打聽了一番賈兒媳一案,從縣城百姓的口中,對賈家和大德莊分號掌櫃有了淺層的認識。

基本上縣城百姓都確定了,侵犯賈兒媳是分號掌櫃乾出來的事。

再去到三江村,見到了萬念俱灰,形如枯槁的賈家五口人。因為縣令大人已經拍板定案,賈家的幫工跑完了,遭受兒媳死亡的痛苦,還被孤立嫌棄,賈家幾口人已經快要活不下去了。

甚至他們一家人在聽到茅尖說是來幫助他們申冤後,更是準備閉門謝客。看來長時間的煎熬和痛苦,已經讓這一家人沒有了鬥爭的希望了。

喬知舒內心五味陳雜,也誠懇地說道:“此事若你們能真的放下,內心不再痛苦,那自然是最好。”

接著,吩咐茅尖拿了些銀子送到賈家人手上。

沒了媳婦兒的賈兒子看著施善的二人,抬起胳膊以手背拭淚,“好好一個人,說沒就沒了,如何能不痛苦?但痛苦又有什麼辦法?怨我蠢,鬨得人儘皆知!害了我妻……”

看樣子,這賈兒子這段時日沒少被人戳脊梁骨,沒少被人罵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媳婦。

痛苦自責,還有悲憤不甘,讓這個農家漢子哽咽難鳴。

喬知舒冷靜分析道:“你為人夫,妻子被人欺負,是個男人都會捏起拳頭,你蠢與不蠢,錯與無錯,自會有上天、有官府來評判。但大德莊的掌櫃欺負了你妻子是事實,不能因為旁人認定了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就由得那惡人逍遙自在。”

茅尖也跟著說:“嘴長他們身上,他們隻管說,可他們誰會為你妻子的清白討回公道呢?”

不能因為賈兒子老實魯莽,就把所有的過錯都推給他。賈兒子這樣的人在大慶朝可太普遍了,雖上過幾天私塾,稍微認得幾個大字,但是終年麵朝黃土背靠天,天生和生長環境的原因,使得他遇事不冷靜,不能夠全麵的保護好自己和家人。

這種人最容易吃虧,畢竟誰能下地府去問賈兒媳:你是覺得被欺辱了不想活了?還是因你丈夫去幫你討公道,反倒讓此事鬨大而不想活了?

釀成大錯,失去妻子,他有責任,但他也有為妻子的清白討個公道的權力。

喬知舒那番話,讓賈家人瞬間有了方向,更是讓賈兒子直接跪向二老,看著喬知舒留下的銀兩,堅定地說:“爹,娘,兒還是決定要上京告禦狀!”

他娘哭紅了眼,“可官爺說了,這事就算告到大理寺,那掌櫃沒了命,你可能也要被流放啊!兒啊……”

“就算被流放,就算是死在了他鄉,下到地府,我也才有臉見她。”賈兒子自責,但是替妻子報仇的決心是不變的。

就這樣,賈兒子悄悄離開了富豐縣,往盛京去告禦狀去了。

*

等賈兒子都消失半個月了,江州大德莊總號才聽到下麵人來報分號的情況。

當時石鑫正受邀在頤福樓喝慶祝酒,慶祝蘇夷高中舉人老爺,石鑫見下人有事要彙報,特意起身出了雅間,卻不料隔牆有耳,還是讓蘇夷聽見了。

蘇夷嚇壞了,回去就和盛岩盛雪說了此事。

“大德莊分號掌櫃逼死農婦?”盛岩驚呼,更多的是好奇,“怎麼回事?”

蘇夷:“我也是聽石二東家跟下人對話得來的消息,當地縣官認為是賈家兒子去鬨事,害死了自己的妻子,所以打了二十板子趕回家去了,那賈家兒子當是不服的,揚言要告禦狀,現在已經消失半個月了。”

盛岩喊了聲糟糕,“那這事兒告到禦前,大德莊會不會出事兒啊?咱們會不會受到牽連啊?”

盛雪低頭扯了扯絲絹,她回憶了一番,一般告禦狀這樣的大事一定是家喻戶曉的,但是她上輩子到死都沒有聽說過三江村賈兒媳慘案,想來是肯定沒告到禦前的。

她沒好氣的白了盛岩一眼,“凡事多思多想,禦狀是那麼好告的嗎?你以為聖上是想見就能見的嗎?我篤定,那賈家兒子沒鬨到盛京去。”

盛雪現在又對著盛岩冷嘲熱諷,就是仗著她夫君蘇夷今年秋闈考中舉人了,而盛岩要巴結她夫君。

果然盛岩沒敢計較,還奉承了幾句:“是,小妹從小說什麼都準,說盛堯中秀才,他就中了;說我會中,我也中了;後來又說妹夫三次必中,還真三次必中!這回賈兒媳一案,應該也錯不了!”

盛雪看著蘇夷,心花怒放,幻想著再三年,蘇夷進京趕考,一舉中進士,將她接到盛京過好日子……

蘇夷內心十分厭惡盛雪露出這般貪婪的癡態,揮了揮袖子,對二人說:“禦狀一事是我多慮了,我先回房溫書了。”

盛雪隻要聽到夫君要用功的話,從來都是讚成的,目送著蘇夷文質彬彬的背影,開始幻想他穿著大學士官服的樣子。

盛岩卻打斷她,問道:“對了小妹,大姐夫可找著了?盛堯馬上就回來了,這趟他可不少賺!”

“當然,他一個賭鬼,除了東縣還能窩哪?”盛雪沒個好語氣。

“好!明兒我就去找吳少爺,你儘快安排人把他弄來府城。”

盛雪撇了撇嘴,“用你教嗎?我早就安排好了。”

……

喬知舒趕在十二月回了江州,盛堯應該下個月回來,彼此都忙起來,每天就少一些無孔不入的思念。

去年冬茶的銀兩都回來了,所以今年冬天,家中是十分富裕的,和大戶人家一樣,每個院子裡都備了炭爐,每到冬季,家中支出的賬上,炭銀支出是筆不小的數額。

喬知舒一回來,盛鶯就拿了她給做的冬衣在他身上比劃,“今年的新棉花,穿上去又輕又暖和,餘蘭還給你們納了鞋,她手腳快,多納了幾雙,你看等堯兒回來,要不要去萬家的時候,帶上去謝謝人家,可暖和了。”

喬知舒乖乖立著,伸著下巴配合盛鶯的比劃,等盛鶯退開了,他才去靠牆的榻上坐下,拿起用動物皮子縫製的靴子,看上麵針腳細密,樣式簡單但是料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貨。

“這就是去年冬茶回來的時候,帶的皮貨嗎?”

盛鶯點點頭,“是,有幾塊小的,隻能做靴了。”

“餘姐姐也二十了,長姐覺得她心裡還念著先生嗎?”

“怎了?”盛鶯好奇,不知道喬兒為什麼這樣問,但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了,“下半年你去並州了,我們在江州忙茶磚,忙完有陣子得了閒,聽她說府城好,我猜她是覺著這裡都是我們在她身邊,沒有說三道四的旁人,後麵還說,要嫁就嫁離我近一些……所以我猜,應是不念著了。”

“那等哥哥回來,帶她一起去謝萬伯伯吧。”喬知舒放下手裡的靴子,有了主意。

盛鶯抬手掩了嘴偷笑,“你如今這小腦袋瓜,裝的事兒不少呢!”

心裡也想著,真好,過完年喬兒十七,性子愈發沉穩,能當家了。

喬知舒則想的是,對於餘姐姐的婚事,哥哥不可能拿出家主的身份,長姐也不能拿長輩的身份去給她說親,總歸是得她自己去挑,得她自己滿意。可餘蘭天天在院子裡織幾塊布,靠她自己,她身邊可哪有人能相?

好在他們如今在江州的人脈關係是打通了的,他和哥哥出去談事的時候,就把她帶上,見的人多了,總有相中的。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有腳步聲來,盛鶯還打趣說:“該是叫用飯來了,你一回來,你崗兒弟弟就讓後廚給你燉羊雜,跟他大哥一樣一樣的,為了你這怕冷的毛病,操碎了心!”

喬知舒抿嘴露出笑意,崗兒可是他帶大的呢,還記得和崗兒初次見麵的時候,崗兒才四歲,凹陷的臉蛋兒,巴掌臉上眼睛顯得老大了,又細胳膊細腿兒的,可如今也都好好長大了,快十三了,明年過完,就可以束發了呢。

誰知進來的人卻不是傳飯的,一進來看著盛鶯就說道:“鶯娘,坊外有人找您。”

“找我?那人可報姓名了?”盛鶯臉上的笑都沒收,溫柔地問小丫頭。

小丫頭搖了搖頭,“沒報姓名,卻說是您丈夫,但門房的人從未見過他,也拿不上主意,林管事的母親又惹了風寒,他回去侍奉了,所以門房的人便叫我直接來找您。”

盛鶯臉色馬上就沉了下去,捏緊了手裡正在收線的襖子。

喬知舒擰著眉吩咐:“我長姐哪有什麼丈夫?叫幾個人把他攆走,我茶坊門口不容那等醃臢的人!”

“是。”小丫頭領了令走了。

盛鶯有些慌,“會不會真是他?不行!喬兒,我得去看看還笙。”

喬知舒見盛鶯慌亂的樣子,心中怒氣直升,這麼多年了,長姐聽到那人的名字,還這樣害怕,可見那人當年是如何暴力欺壓長姐的!

他站起身,也掀了簾子往外走,他要去確認一下,是不是那畜生。

*

喬知舒出了後院,朝大門口走去,路過蒸房,走過寬大的露天茶場,出了待客堂,終於看見來訪的人——一身灰白舊布襖,兩手交叉縮衣袖裡,還弓著背,整個人猥瑣又窘迫。

這畜牲還挺橫,“誰是乞丐?你們彆動我啊,出了事兒我叫你們賠命!盛鶯!你若不出來,我就報官了!你這歹婦,拐帶我女,氣死我娘,如今躲在這裡享福,你不出來予我個說法,我就讓你一家在州府抬不起頭來!”

喬知舒兩手背在身後,腰背挺直站在門口,衝門房的人點了點下巴,一臉嫌棄地道:“這等口出汙言的人,給我照嘴打!”

門房的下人上去就是兩個耳刮子,扇的那畜牲馬上就慫了。當朝律法,隻要是沒傷到人,打個巴掌踹一腳的,官府根本不會管,畢竟若不行招惹之事,旁人也不會無緣無故給上兩招。

畜牲捂著臉,怕再挨揍,忙不迭地往一旁的樹後躲。畜生沒認出喬知舒來,那年他在睡夢中挨了盛堯的揍,出門忙著逃,又被踹倒在地,哪有功夫四處看人?

喬知舒嗤笑一聲,這孬種,好了傷疤忘了疼,還敢找上門來?跑的挺快,也算他運氣好,當年腿沒折。

畜牲見不到盛鶯,隻好按照盛岩說的做,抱著樹喊:“跟你們那姓喬的二東家說,拿一萬兩給我!”

他這一喊,街坊鄰裡不由得出門來看茶坊門口的動靜。

“上門訛人?抓他去報官!”喬知舒揚聲說道,這話也是說給街坊聽的,讓他們知道盛家喬茶坊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上公堂。

畜牲嚇得倉皇而逃。

喬知舒看著那畜牲的背影,皺起眉頭,“這般蠢人,到底乾什麼來了?”

是真的蠢人,自己三言兩語就嚇跑了,搞不懂這蠢人來的目的是什麼?喬知舒覺得這一幕莫名的詭異,若說是來訛錢,對方的行為沒底氣還可笑。

這時,孫勝拿著一個毛氅尋來了,披在喬知舒身上後,他發出疑問:“是啊?這麼些年了,當初在上井村,在南縣,都不曾見過他,怎都來州府了,他卻千裡迢迢來了?”

喬知舒覺得奇怪,吩咐下人:“事關長姐的名聲,去個人跟著他,看他在州府何處落腳?和什麼人往來?”

下人腳步麻利地追上去了,喬知舒也和孫勝回了茶坊。

家暴對一個女子造成的痛苦和陰影是巨大的,即使盛鶯目睹了親弟弟能揍得那畜牲爬不起身,知道親弟弟完全有能力保護自己,她依然做了好幾年的噩夢,甚至到現在,她都離不開親弟弟。離了親人,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讓她有安全感。

就連招贅,也是親人寬慰了她好幾年,她才漸漸地不那麼抗拒男人了。

如今,噩夢又找上門來了,盛堯還不在家,沒有安全感的盛鶯當夜就沒睡好,第二天更是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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