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家人呢?我怎麼沒看著?”
陸輝跟著陸老太太到了正屋,並沒有看到姥姥和舅舅。
倒是炕對麵的椅子上,坐著一男一女兩個陌生人,年紀都在四十上下,皮膚黝黑。
見到陸輝進來,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那個男人還從袋子裡抓出一把花生米,要塞給他,“伯伯就是你姥讓來的。你姥走不開,叫我們過來看看你,來,拿著吃。”
陸輝不接,反而後退了一步,“姥姥叫你們來的?我怎麼不認識你們?”
“叫你拿你就拿著。”陸老太太推推他。
陸輝不理會,隻問那中年男人:“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們?”
“這孩子警惕心還挺強。”中年男人收回手,尷尬地笑了笑。
“警惕心強說明他聰明啊。”陸老太太說,“你可彆小瞧我這孫子。彆看他今年才七歲,已經上一年級了,學得一點不比八、九歲的孩子差,。而且呀……”
老太太拽過陸輝的胳膊,把他往那兩個陌生人麵前推了推,“你看這長相,我敢說整個愛民公社,就沒有比這更俊的小子。還有這長胳膊長腿,將來一準兒長大個。”
陸輝被人看得不舒服,扭手扭腳掙紮。
這時候,一直沒開口那女人說:“長得是挺俊的。”
“不過長大個,吃的糧也多。”那男人說。
“吃得多,不是也能乾嗎?”陸老太太笑道,“這要是養個病秧子,以後能給咱們養老?”
“說的也是。”
那男人和女人對視一眼,暗暗點了點頭。
陸老太太一見,立馬笑出滿臉皺紋,“那就這麼說定了?”
男人沒回答,隻囑咐那女人:“你和他多說說話。”起身去了外屋。
陸老太太忙跟了出去,“咋樣?值這個數吧?”
“兩百太貴了。”男人說,“他都記事兒了,恐怕養不熟。”
“他才七歲,能記多少事兒?還不是誰給吃給穿誰就是爹。”
“太貴了,我們隔壁大隊老李家,跟人要了個半歲的小子,才給了一百五撫養費。你這個都七歲多了,回去我還得看著他防止他跑了,最多給你八十。”
“八十也太少了。”陸老太太不滿,“我們養他這麼大也不容易,要不是他爸他媽出事,怕家裡照顧不到,我們也不舍得。最低一百,你要是樂意,他還有個妹妹,長得也可俊了……”
兩人正討價還價,裡屋突然傳來一聲低呼,“你乾啥?”
下一秒,陸輝跟個小炮彈一樣衝了出來,直奔房門,後麵跟著有些慌張的女人。
陸老太太被嚇了一跳,趕忙去追。
可她老胳膊老腿,哪裡跑得過全力衝刺的陸輝。
最後還是那中年男人幫著攔了下,她才在門外,勉強拽住陸輝的領子。
“小兔崽子你跑啥?奔喪啊?”
陸老太太在陸輝屁股上踢了一腳,使勁兒拖著他往裡走。
陸輝一把抓住門框,就是不進去,“你鬆手!你要把我賣了,彆以為我不知道!”
他們在外麵說什麼八十一百的,他可全聽見了。
正說價的時候被他下了麵子,陸老太太臉色鐵青,“你給我老實點……”
話才說了一半,就聽到有人高聲道:“哎呦,這是乾嘛呢?賣孫子呀!還說國平媳婦不是她打的,不是她打的,哪個奶奶能舍得把孫子賣了?”
是住在隔壁的老王太太。
當年陸家擴建房子,為一麵牆和隔壁王家有些矛盾,一直不對付到現在。
今天早上陸老太太出去,就是被老王太太擠兌得罵了半個小時。
陸家有什麼事,要問陸老太太最不想讓誰知道,肯定是老王太太。
她立馬揚聲道:“你說啥呢?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老王太太毫不示弱,“再說一遍咋了?打兒媳婦,賣孫子,這種缺德事兒你都能乾出來,還怕人說了?我看人家也沒冤枉你,說不定國平真就是你害死的!”
“你!”
陸老太太氣得不行,瞥見那對中年夫妻,又強行把怒火壓了下去,“我不跟你這種潑婦說話。”
她使勁兒呼吸兩口,對陸輝說:“聽話,彆鬨,奶奶這也是為了你好。你看你爸沒了,你媽又成了這樣,你不想辦法給自己找個好地方,難道以後帶著桃桃一起喝風?”
“我呸!”
板杖子那頭立馬傳來老王太太的聲音,“你說得倒好聽,還不是不想養活倆孩子。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
“我愛咋咋地,關你屁事!”
陸老太太大聲吼回去,吼完又低頭哄陸輝,“快鬆手,跟你趙伯伯趙大娘好好說說話。他們家條件好,又一直沒孩子,你去他們家,他們肯定不會虧待你。”
陸輝死死抓著門框,臉都憋紅了,就是不撒手。
“哎你這孩子咋不知道好賴?”陸老太太扯他,“塊鬆手,有話進去好好說。”
兩邊正僵持,個子小小的陸桃頂著一頭亂發從廂房跑了出來,衝著這邊張嘴就喊:“哥哥……嗝兒……媽……嗝兒……媽媽……嗝兒……嗝兒……”
小姑娘嗓音稚嫩,一句完整的話沒說出來,倒是嗝打得特彆響亮。
大概她也覺察到了,急得直在原地蹦躂,還一個勁兒拿小手指屋內。
陸輝忙喊她:“桃桃回去!彆過來!”
“可……嗝兒……可是……嗝兒……媽……嗝兒……媽媽……”
陸桃一麵蹦,一麵瘋狂比劃,可惜沒一個人能看懂。
最後她氣得一跺小腳,轉身噠噠噠,又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