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桃還沉浸在失去哼哼的憂桑中,聽到舅舅的誇獎一點不買賬,登著小腿要求下地。
陳保科就把她放了下來,“狗剩在家呢,你去找他玩吧。”
“不去。”
小姑娘鼓著臉說了一句,噠噠噠跑到牆邊,背對著眾人開始揪牆邊的草。
從胡秋香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她滿頭小卷毛,和一個撅起的小屁股。
就這麼個奶娃娃,還能把東西都要回來?
是小叔子太敢吹,還是老陸家人腦子進了水?
兩輛牛車拉著這麼多東西,一路浩浩蕩蕩過來,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陳家這邊剛把陳芳秀送回屋,開始搬東西,門外就圍上了不少人。
聽說陳家閨女帶著孩子搬回來了,立馬有人點頭,“搬回來就對了,她那老婆婆才不是東西。前兩天大華大隊有人做檢查,你們知道吧?就芳秀她老婆婆。”
“你是說賣孩子被兒媳婦告了那個?”
“就是她。”
“這也太那啥了吧?芳秀又不是沒了,她憑啥賣人家孩子?”
當然,也不是沒有幸災樂禍的。
見陳芳秀帶著傷回了娘家,和陳家隔了兩個門的老許太太就開心得很,“這才結婚幾年,就男人也沒了,婆婆也把她攆出來了。還好我當初眼睛亮,沒讓這麼個掃把星進門。”
大家都是鄰居,誰不知道許家老三當初看中了陳芳秀,成天磨著老兩口把閨女嫁給他。
不過盧桂英說了,姑娘就算爛在家裡,也不嫁給鄰居,愣是把陳芳秀嫁去了大華大隊。
陳芳秀結婚那天晚上,許老三喝得爛醉在家裡哭,隔個百八十米都能聽見。
老許太太是個啥心理,大家都清楚,也不接話,繼續說自己的。
老許太太聽了一會兒,發現不是誇陳芳秀嫁了個好女婿,長得一表人才還能掙錢。就是替陳芳秀可惜,這麼好的女婿說沒信兒就沒信兒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回來。
話裡話外,好像他家老三樣樣不如人家,根本不值一提。
她忍不住冷笑,“再好能咋地,還不是讓她克沒了?等著吧,她難過的日子在後頭呢。”說著一扒拉身邊的人,“讓讓,我們家老三媳婦快生了,我得回去看著,可沒你們這麼閒。”
陳家的房子采取的是老式對麵屋格局,一趟六間房,可以住人的屋子有四間。
陳芳秀帶著孩子回來,陳保科就要把自己那屋騰出來,住到老爹老媽那屋去。
因為一直有人住,家具什麼的家裡都有,陳芳秀帶回來那些,絕大多數進了倉房。
饒是如此,他們收拾東西也收拾到快天黑,連飯都是輪流出去對付了一口。
等該回屋的都回屋了,大兒子二兒子那邊也熄了燈,盧桂英又偷偷出了門。
她從櫃子裡找出半包紅糖,又去廚房摸了三個雞蛋,做了三碗紅糖雞蛋端到閨女那屋。
“小輝和桃桃晚上沒吃好吧?來,姥姥給你們做了紅糖雞蛋,秀兒也有。”
這年代農村家裡都養雞,比城裡容易吃到雞蛋,但雞蛋依舊是個稀罕物。很多人都把自家雞下的蛋攢起來,偷偷拿去賣,根本不舍得吃。
紅糖那就更稀罕了,需要票,一年也買不到多少。
陸桃根本不記得,上次吃紅糖雞蛋是啥時候,一見眼睛就亮起來。
盧桂英忙遞給她和陸輝一人一碗,壓低聲音說:“彆嚷嚷,趕緊吃。”
小陸桃使勁兒點頭,抱起碗大大吸溜了一口,幸福得眼都眯了起來。
陸輝表現得矜持點,可吃東西的速度一點不矜持,幾口就乾掉大半碗。
隻有陳芳秀不著急,意思意思喝了兩小口,就將碗放到了一邊。
“媽,以前也就算了,這次我帶著孩子回來長住,怎麼也得給點生活費。”她把白天從陸老太太那拿的錢取出來,數了一百給盧桂英,“我一個月給你十塊,你看夠不夠?”
盧桂英一聽不樂意了,“自己閨女回來住還要錢,你把你媽當啥了?”
陳芳秀很堅持,“我又不是住一天兩天,哪能就這麼白吃白住?再說,媽你還有倆兒媳婦呢,總不能為這點錢鬨得大家心裡不痛快吧?”
“我自己的閨女,我願意養著,關她們啥事兒?”
盧桂英嘴上說著,可還是歎口氣,把錢收了起來,“這一百我先幫你收著,你啥時候用錢,啥時候找我要。以後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你手緊點,彆亂花。”
兩人說完,一轉眼,就看到小陸桃已經喝完了,一雙大眼睛正眨也不眨地望著媽媽的碗。
陳芳秀好笑,忙把自己那碗遞了過去。
小姑娘眼睛一亮,表情卻很猶豫,“媽媽你不吃嗎?”
“媽媽不愛吃,桃桃吃吧。”
小陸桃這才跳起來,在媽媽臉上香了一口,“媽媽真好,桃桃最喜歡媽媽了。”
陸輝在一邊看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馬屁精。”
陸桃不服,“桃桃才不是馬屁精,桃桃說真的。”
陸輝嗬嗬,“大晚上喝這麼多,小心尿炕。”
聽到“尿炕”這個詞,小陸桃的表情有些猶豫。
但紅糖雞蛋真的太香了,桃桃好想吃。
小姑娘糾結兩秒,還是順從了自己的本能,“桃桃才不會尿炕,桃桃已經長大啦。”
然而姥姥家的炕睡起來太舒服了,桃桃一覺到天亮,早上起來她才發現——
咦?
褥子怎麼濕濕涼涼的?
哪來那麼多水呀?
小姑娘咬著小手指愣了好一會兒,轉身去搖陸輝,“哥哥醒醒!不好啦!姥姥家房子漏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