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驪珠照顧過此類病患,見祖孫兩個實在可憐,走過去道了句:“我試試。”
這病發作得急,去得也快,待老婦緩過來後,不敢稍耽擱,那個叫獾奴的少年背起自家祖母,三人一道去了山洞。
在山洞躲了近一日,都覺這樣耳聾目盲地乾等與等死無異,大家便商量推舉個人出去探探情況。
左推右擋無人肯去,最後竟是獾奴站了起來。
獾奴出去打探情況久不歸,有個仗義的屠戶決定去迎迎,誰知才出山洞穴不久即折返,還背回個“血葫蘆”來。
屠戶大兒生前從過軍,這血葫蘆雖未著甲衣,屠戶從他滿是硬繭的虎口判斷應是城內逃出的守軍。
既是同胞,又還活著,且他滾落的地方又離山洞不遠,便沒有不救之理。
老婦人因奚驪珠施以援手才得轉危為安,頻頻稱謝了好半天,眾人便都以為奚驪珠是醫家,這事理所當然地落在了她頭上。
奚驪珠解釋了自己不擅於此,但到底一條人命擺在眼前,她隨身確也帶了些傷藥,隻好接手過來。
檢查了一遍,發現此人身有數創,右肩且被洞穿,傷勢不容樂觀。
許是軍旅出身的緣故,他警惕心極強,明明已是奄奄之態,在奚驪珠伸手解他外衣時竟突而暴起,一把扣住她手腕,雙目銳利如鷹隼,兩腮繃得極緊,險些將她腕骨捏碎。
奚驪珠當即便出了一頭薄汗,既是疼的,也是被那一瞬間他所迸發的殺伐之氣所攝。
唯有再三強調:“我並無惡意,隻是想救你……”
也不知是信了她的話,還是體力不支的緣故,話音落地他便重重跌落回去。
不止警惕心強,此人意誌也極為可怕,傷重至此猶能保持一絲神智,即便不是全然的清醒,那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奚驪珠忍著腕上劇痛幫其簡單地清理了創麵,再撒上止痛止血的藥粉……
獾奴帶回丘垣失陷的消息時已是後半夜,她也才包紮完不久。
既商定了要連夜行路,這半死不活的一條命頓時成了燙手的山芋。
偏這人昏迷中似有所覺,在她起身之際,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老婦人見狀,勸說道:“當時見他半邊身子染血,都以為活不成了。幸得有奚娘子在。奚娘子心善,不忍棄他於不顧,可眼看著是凶多吉少,能不能撐過今晚都難說。惜在獾奴今年隻才十五,瞧著像個大人,氣力還是不足,帶著這麼個長人逃難肯定不行,他也經不起這番折騰了。唉,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這朝不保夕的年月總要先顧及自身。奚娘子,咱們一道上路,好歹有個照應……”
山洞裡的人已陸陸續續往外走,包括將人背回的那個屠戶。
奚驪珠將一切看在眼裡,並不如表麵鎮定。
獸類尚知抱團成群,若然落了單後果不堪設想。身臨危地,獨行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試著掙了下手腕,未能掙脫。竟不知他哪來的力氣。
低下頭,視線落在一張血汙斑斑的麵龐上。
乍一看很有幾分猙獰可怖,細瞧卻透出瀕死的虛疲來。
光線昏暗,他的眼似是睜開了一線,很快又閉上了。乾裂的唇翕動著,“彆走”二字隱約可辨。
奚驪珠怔住,內心撕扯著。
阿娘說醫者不能棄病患不顧,此人畢竟經過她的手,他也畢竟還有一口氣在,這樣將他拋下,終是良心難安。
再者……
垂眸思量許久,將淒惶的心緒壓下,抬眼道:“您二位先行,我得留下。”
“奚娘子,你可要想想清楚,他這副模樣——唉,你已是儘了心了。”
言下之意,人定然是救不活的,屆時她孤身一個該如何是好?
奚驪珠不是全無動搖之念,卻還是搖了搖頭,轉而叮囑獾奴:“顧好你祖母,趕路不可太急,亦不能讓她過於勞累或憂懼。若再發作,就按我先前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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