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擷吳香》全本免費閱讀 []
忽有清香拂過鼻尖，牽引著飄散的思緒回籠。
轉過長廊，但見滿園鶯黃。
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這些衝寒而開的臘梅，迎霜傲雪，久也不凋，料峭春寒中仍兀自綻放於枝頭。
整座城中唯一不曾受到戰火波及的，恐也隻有它們了。
馮度本也沒指望她真能為自己解惑，見她駐足觀賞，不禁側身詢問：“娘子愛梅？”
以為得到的仍會是她的沉默以對——在丘桓時就是如此，非逼急了不開口，馮度一度懷疑她是啞巴。
不料她微搖首，竟是順著這話閒談起來：“家君最愛此花，他曾言梅有四德，初生蕊為元、開花為亨、結子為利、成熟為貞——”
“噢？”馮度笑笑，“願聞其詳。”
“元為萬物之始生，亨為萬物之成長，利為萬物之遂成，貞為萬物之堅心。”自然，亦有忠貞之意。
不比阿爹隻鐘情一種，阿娘所愛有許多，但凡是開得吉慶的、熱鬨的，尤能得她青眼。
至於梅花，應屬愛屋及烏。
但比起其高潔孤傲的精神，她更喜其五福的喻意。
關於四德她則另有一套說辭：抽芽意味著萬物更新，開花意味著諸事亨通，結子意味著處處得利，成熟意味著一生圓滿。
和父親的解釋大差不差，卻又有著微妙的差異。
奚驪珠原是站在母親這一邊的。
此刻看著落花滿地、隨風飄卷，心下卻隻剩黯然。
這一生要落得圓滿二字，何其之難……
馮度見她倏爾閉口，神色有異，眼珠轉了轉，不再多問。
兩人繼續前行，約行了半刻才進入重重守衛的正園。
馮度領著奚驪珠穿園拾階，來到主屋，停步於檻外。
“娘子請吧。”馮度示意她一人進去。
隱在廣袖內的手一點點收緊，奚驪珠抿了抿唇，邁步入內。
心中忖度著那人的傷勢，按理該臥榻靜養的人卻並不在榻上，此時身披一件玄色大氅，閒坐於南窗下黑漆朱繪紫檀書案後，左手握著一卷書正垂目覽閱。
重傷在身，四下無人，而他又幾乎背對著自己……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奚驪珠的心不受控製地怦怦跳動起來，震耳欲聾。
室中鋪設著厚厚的地衣，落步無聲。
決心本是堅定的，每接近一步卻又禁不住地顫抖著。
她從沒殺過人，在此之前連動物亦不曾殺害過。
可眼前是掠土占城、害她親人離散的罪魁禍首……
天人交戰著，不覺到了近前，而那人猶未察覺。
奚驪珠的目光牢牢定在他頸側位置，蛇有七寸，人亦有，她知道哪裡足以致命。
輕抬手，拔下插戴在髻間的那支玉簪。
左手覆上抖動不停的右手，握緊，儘量屏除雜念。
提起一口氣，正待要刺下——
案後之人倏爾側眸。
分明隻是一道眼風，卻仿若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上了她的喉嚨。
心臟為之一緊，玉簪脫手掉落。
室內氣氛如同繃至極處的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