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茶事錄·陸羽傳奇》全本免費閱讀
來到顏真卿棲身的“定風居”。
進門之後,我被一個丫鬟引至庭院。
庭院之中種植翠竹數竿,恰是顏公高風亮節之風骨;另有不規則的磐石一塊,能顯顏公頑強剛直之意誌。
見顏真卿到來,我立刻請禮道:“學生陸羽,拜見顏大人。”
顏真卿讓我不必拘禮,並讓我快快入坐。
“學生匆匆而來,隻為在去長安之前,當個趕得及的傳訊之使,向顏大人您遞交兩物。”
我將錦袋拿出,傾倒蘆薈乾和枸杞於茶杯的杯托之上。
顏真卿是朝中老臣,多謀善斷,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此二物指的是誰,也明白了:那人與顏公你“水火不容”,你須提防以自保的暗示。
“顏大人耳聰目明,一看便知當下朝堂風雲如何,學生深感不及。”我請教道,“不知顏大人接下來做何打算,可有要對學生的提點之處?”
我不敢也不能直言“可有需要陸羽幫忙之處”這句,否則有逞能之嫌,也不易叫顏公把己之所想全盤托付。
“聖上有意叫本官回朝之事,本官早已聽聞,恐怕是因此惹了盧黨的猜忌,所以盧杞暗暗醞釀大計,欲尋機加害於本官。”
顏真卿看著盤中的東西,繼續道:“本官是個看重朝中和氣與天下安定勝過自己性命的人,所以後期不管盧杞如何在聖上麵前進讒言,隻要聖上用得到本官、有需要本官背負的朝廷使命,本官都願意去做、去儘一個忠臣的本分。”
“陸羽你無須為本官擔憂過多,也切勿因為本官對你有知遇之恩而得罪朝中勢力。回長安以後,你做好自身司職、不入是非,就是最好。”
“學生不明,為何顏大人你說自己甘願為皇命赴湯蹈火、不計生死?”
我看著眼前之人,心中對他既肅然起敬、又帶有幾絲“過忠,則不智”之感。
我接著道:“若是聖上為小人所蒙蔽,叫顏大人你去勸降毫無人性之敵,入敵營就相當於是去送死,顏大人也覺得無妨嗎?”
顏真卿大義道:“本官已是一把年紀之人,能夠死得其所亦有價值。來日真若發生你所預測之事,也隻是本官的宿命罷了,不可怨聖上糊塗、怨天地不公、怨敵寇無情。”
我仍是持不妥與不可行態度,勸道:“為忠義而死,能夠青史留名無錯;然以退為進,不然自己的性命枉送敵手,才是大智慧啊!”
“陸羽,你還年輕,許多事,你不懂。”顏真卿的神情間帶著開然與豁達,“本官站在一個曆史的節點上,注定了後半生要與盧杞所鬥,且要曆經不止一場的血腥風雨和寒劍冷刃啊!盧杞有心借刀殺人,本官仰不愧天,最後結局如何,就交給天來定吧!”
“學生信佛,不信逆天改命之說,卻認為人可以自己選擇結局。”我誠懇道,“並非學生疑顏大人您的‘忠’與‘勇’,而是在學生的角度——明知赴險阻而不拒,明知乾坤有失而不諫,可真的是對?”
“其實本官根本沒得選。”顏真卿意味深長道,“也許真的到了那一天,你就明白本官今日所說之話了。”
拜彆顏真卿,我懷著複雜的心情回到了茶廬。
見侍茶姑娘已經為我收拾好行李,我就謝了她,並對她道:“代我問候陳老爺,我此去,大抵最快也要秋季才能回。”
“侍茶等待陸公子平安而歸,共守明月。”
“那我就先入屋休息了,飯點的時候叫醒我。”
“是。”
躺在榻上,我不輾轉、卻難眠。
我倒是奇怪,盧杞把顏大人視為眼中釘、縱容禮部侍郎處處刁難智積禪師,為何他獨獨不針對於我呢?難道是因為林黨已將我視為肉中刺、設法拔除的緣故,所以他不屑把我放在眼裡?
忽然間,我意識到那個給我傳信的人,正是前采風寨的寨主!
他喬裝打扮讓我認不出他,但是聲音未變,的確是他沒錯。
一想到前采風寨寨主編入軍營之後,行事風格對比以前的莽撞已經改變不少,身形也比之前要矯健和威武了許多,我就知道這信件必定是出自兵部尚書郭子儀之意了。
兵部尚書信任於我,刑部何大人以友待我,工部侍郎肯助於我。
是不是意味著朝中: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界限劃分明顯?
然我陸羽所在的茶閣隸屬於司農寺,司農寺歸戶部所管,我的立場豈非兩麵尷尬?我既能說自己是戶部下屬的一個官僚,也能說自己獨立於六部之外、隻對聖上負責,難怪盧杞沒向我發難。
原來他不是不料理我,而是時機未到啊!
估計他是想:等到顏大人一倒,那些跟顏大人沾邊的官僚就會成片倒下,好讓自己來個一手遮天。
若是如此,他就是個比林閣老還要可怕萬分之人。
出發當日,我、李季蘭,以及隨行的兵卒們早早地就來到碼頭等船。
朱放寫了一首餞彆詩給李季蘭,當著我的麵交到她手中,她未拆開來看,朱放也未提及裡麵的內容,所以我不好多說什麼。
劉長卿坐在食攤的擋風帳幔下麵飲酒,以此來抒發自己的送友情懷。
錢起和侍茶姑娘一並站在江岸上,好似在替我和李季蘭望船。我隻見他倆的背影,不知道他倆之間是否訴說著什麼悄悄話。
等到船來,兵卒們就先一步把我和李季蘭的行李搬入了船艙。
我怕寒涼,坐入船艙之後也未解身上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