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茶事錄·陸羽傳奇》全本免費閱讀
“回長安官舍?”我惘然,“思過?”
“陸大人你應當知道,聖上此次巡獵,聲勢浩蕩,隻為顯擺皇威以效太宗皇帝之功。但是聖上卻在大獲全勝之時,遭受大雁襲擊,不得不說是功虧一簣,有損天威。又偏偏是巧,陸大人你的名字就跟大雁相關,惹聖上不悅也在情理之中啊!”
“可是案子……”我說起自己心係之事,“案子還沒有……”
“聖上已經將案子交給何大人去辦了,就不勞陸大人你再介入了。”
“那聖上可是讓臣即刻啟程回去?”
“這就看陸大人你自己的想法了,聖上沒有說切確的時間,隻是不讓彆人在自己麵前提到你。”
“臣明白了,領聖命。”
“那下官告退,陸大人早做準備吧!”
收拾行李之時,我想到了智積禪師。
陸羽之“羽”字,師傅說,當時給我取這個名字,是盼著我能展翅高飛,越山而過,去施展一番抱負。
而“鴻漸”二字,則是出自《易經》,卜得“漸”卦,卦辭為“鴻漸於陸,其羽可用為儀”。師傅說,這是個好卦象,你將來必定能夠遇到貴人,行走四方,一生坦蕩,事業有成。
可是如今,聖上竟因為太宗皇帝的一句話而對我誤會重重,我又談何自己的名字取的好?真不如那采風寨寨主,得了個新名字“郭子威”來得武運昌盛、所向披靡。
沒法要回那隻張繼給我的琉璃杯,我深感遺憾。
但是我有留意到,那隻琉璃杯上部比下部要薄,憑借手感,我認為不是燒製是下功夫所致,而是杯子本身放置久了以後的自然薄化。
琉璃雖然鋒利,可也屬於軟物與流物,是不能跟斧頭和鐵錘之類的硬物與固物相比較的。
返回長安之時,我叫何大人與司農寺長官不必相送。
等到真的坐進了馬車裡,我卻是縈繞上了一股悲涼感。為臣子者,最怕的不就是失去了君王對自己的信任嗎?一旦失去,想要挽回恐怕就難了。
見我回來的早,也許有人會往“陸羽身體不適”方麵想,也許有人會往“陸羽得罪了皇帝”方麵想,無論哪一種,我還是我,仍舊活著的我,仍舊想弄清楚這一係列案子的真相的我。
我取出一粒“硝石雄黃散”含於舌下,然後在馬車裡睡了過去。
回到皇宮以後,我徑直往官舍走去。
若問我的真實感受,應該是步子比平日裡要更重了些,心情不似以前明朗與晴穩。
忽然很想找一個空曠的地方,不管不顧心臟的疼痛,無需在意彆人的目光,歇斯底裡地吼起來,把自己的不甘、憤慨、遺憾……統統都吼出來。
是我陸羽不爭嗎?不是。該講述的事發緣由我都跟聖上講了。
是我陸羽無能嗎?不是。我可以推論楊升和劉十斛並非意外身死,就有把握找出他倆的死因和死法,以及造成這般結果的原因。
歸根結底,還是聖上變了。
正如官舍回廊下麵的那盆櫻花一樣,花開隻七日,七日芳華散儘,終究是零落成泥,空留殘退顏色的花蕊。
釀蜜之引是假,造花之蜜為真。
所謂君臣關係——
若以“花蜜”為喻,甜與苦實際上無彆,引子的好壞,全憑聖上主觀判斷、自行拿捏。聖上覺得你是忠臣,那你就是;反之他要是覺得你是罪臣,也你拿出再多的理由來也出不了什麼效果。
自然之花終將落,人造之花生蜜源。
是了,任何花形的器皿,或者說花巧罪證,都可以被製造出來;任何蜜源或者說罪源,都可以被添加。
這就是聖上所設的局嗎?
困我陸羽於“太宗皇帝的舊訓”之中。
聖上他……僅僅是為了解開一個煩憂自身多年的心結嗎?
我停住了腳步,在就近的一處石階上坐下。
抬頭,空中湛藍無雲,清澈如洗。
也許,一切都是聖上的自導自演——
放飛雄鷹的儀式是,安排大雁撲人也是;
借用司天台長官之口是,叫禮官說出“問陸大人”四個字也是。
我半閉著眼,感受著半明半滅的光影,一身不寒而覺冷。
聖上為解一惑,大費周折至此,我陸羽何德何能,能做這解惑之人?
“思過。”
我默默地把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
然後我淡淡地笑了,帶著傷感與淒涼而笑,邊笑邊道:
“臣隻恐慧極必傷,所思所想皆中聖上本意。聖上您可知道?在臣看來,您是個明君,您是您,太宗皇帝是太宗皇帝,無需刻意對比,您隻要以當下為治,安天下於勤政、服民心於佳策、領眾臣於敏腕,就是不輸太宗皇帝。”
“您這個常拿自己與先祖作比的心結,不是智積禪師的禪論慧語可解,也不是臣陸羽的‘思辨過論’可解,還需要您自己從心牢中走出。臣願在皇宮之中,恭候聖駕歸來。”
終於到了官舍。
我解下披風,拿出自己的茶碗來裝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