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錯萬錯也是恩覺大和尚的錯!”劉長卿道,“他活著的時候,朝中局勢就不樂觀;現在他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更是叫無辜的人也要為他的‘個人獨斷行蹤’買單,不是太沒有道理了嗎?”
李季蘭道:“長卿、錢生,我想我還是得把自己跟閻公子跟案子的關聯點,都一一細寫下來告知陸羽才行。這樣可以免他措手不及,也算是我跟閻公子在另一種意義上的自保。”
“李姑娘果然是明白人。”侍茶姑娘道,“一封書信比一番話實在多了,機智敏銳如陸公子,定是能夠先那些草包似的軍爺們一步,將恩覺大和尚的行蹤軌跡跟躲避原因都各自找出理順、且理出個所以然來。”
李季蘭沒好氣道:“你倒是巴不得陸羽日夜操勞。”
“侍茶隻是相信陸公子的實力罷了。朝廷的大小案子,交給刑部官僚有用嗎?交給官兵有用嗎?到頭來,還不是隻有陸公子才指望的上?”
“我忽然覺得,恩覺大和尚既然敢一個人來唐,就說明了他做好了死的覺悟才對。”李季蘭無奈道,“如今應驗,為何我們這些活著的人……還要把他的生前身後事都給折騰明白?”
“誰叫他是個使臣呢?”劉長卿道,“大唐國是出了名的愛麵子之邦,要是連個僧侶的死因都找不出,不是讓四周的小國取笑嗎?所以聖上不能坐視不理。”
“唔。”李季蘭多少知道了,“無論如何,我先回房去寫書信,你們吃吧,不必等我回來了。”
恩覺大和尚之死,一石激起千層浪。
事情並沒有想象的平和,而是以出人意料的傳播速度迅速擴散。
皇宮內外,什麼說法都有,像是:
“那僧侶定是被暗殺,凶手應該是個高人,懂得殺人於無形之法。”
“那僧侶沒準是自殺,服下去了什麼外人查不死因的藥。”
“那僧侶莫不是脫離了佛道而步入魔道,死於自己的心魔?不然怎麼會進入茶宴場子之後就一直‘默默無聞’?完全不似常人。”
“聽說那僧侶在死前還表演了一番妖術,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竟使得盛了水的紙托不被蠟燭燒穿。聖上和群臣都被嚇了一跳,至今沒有得出一個結論來。”
程公公傳了皇帝的命令出來,要求皇帝裡麵不得再私議此事。
但是並沒有起到什麼實際效果,大家還是會悄悄地談,管不住嘴。
拿現狀沒有辦法,程公公就隨便抓了一個宮女來掌嘴和夾指大罰,殺雞儆猴,才算是把輿論給壓了下去。
朝堂之上。
皇帝沒有開口之前,誰也不敢拿出“東瀛僧侶之死”的事情來說。
而盧杞,則是在得知顏真卿不肯寫《知錯狀》之後,以不滿的態度直言於君:
“顏真卿敬酒不吃吃罰酒,看樣子聖上不拿處置他來給朝中的老臣們開個先例,是不能肅清類似行徑了!”
皇帝本就因為“東瀛僧侶之死”的事件調查無進展而惱火,且不想在朝堂上多提這份晦氣,恰好盧杞發起了話題,就龍顏大怒道:
“好呀!這個顏真卿,敢公然反抗於朕!機會,朕已經給過他了;意思,朕也已經傳遞給他了。他卻是仍舊不識趣,那就怪不得朕要治罪於他。”
盧杞和林閣老第一次異口同聲地說出了:“聖上英明!”
看來彼此敵對的陣營,在能夠同時陷害忠臣之時,也是會一個鼻孔出氣的。
“來人,傳朕旨意:湖州刺史顏真卿,目中無君,知錯不改,降三成俸祿,沒收奴與婢各五人;於同光閣中撤去其功臣畫像,不複再享千秋萬代殊榮;回收其因建功受賞的丹書鐵券,不複再享傳襲免死之牌。”【注1】
群臣議論紛紛。
我也是沒有想到,聖上竟然會對顏大人罰的如此重、如此鮮明。
聖上的這三條處罰,哪一條對顏大人的打擊不是致命的?
從吃穿用度的削減,到朝中份量的否定,再到舊時功績的剝奪,件件冷酷無情,足以見得聖上對顏大人不滿已久——
今日的發泄,聖上絕非是受了盧林二人的刺激,才大肆而行。
每一條處罰,層層遞進,都是聖上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早有準備之言啊!
盧杞道:“吾皇聖明,如此決斷,臣等無異議。”
群臣亦道:“臣等同盧大人一致想法,無異議。”
“好!”皇帝暢快道,“那這件事就這麼辦!”
皇帝問:“眾愛卿還有其他事情要奏嗎?”
何大人站出來道:
“啟稟聖上,臣仔細檢查過恩覺大和尚留下的‘不滅之物’了,並沒有額外發現。琉璃燈盞,就是我大唐皇宮中所用的琉璃燈盞,未查出含有毒藥;盛水的紙托,就是尚食局所用的裝飾點心的紙托,未查出有不明塗料;紙托內的清水,就是場子當中每一桌都配備了的清水,未查出有不妥之處。”
林閣老問:“那架在琉璃燈之上的鐵架子呢?有何不對勁嗎?”
何大人道:“這個鐵架子是新造的,用了細鐵來做,隻起到放置紙托的作用,並無不對勁。”
林閣老又問:“何大人可知道:因何火焰燒不穿紙托,紙托內的水卻會沸騰?”
見何大人有所猶豫,且在心中醞釀答案,我代為回答道:
“下官從何大人口中聽得:是燈芯火焰、紙托紙張、托內清水三者溫度不同的緣故,清水沸騰後就會蒸發,水溫帶走了燈芯火焰的內溫,紙托的溫度沒有升起來,自然就不會著火。”
何大人向我投來一個“陸大人真是幫大忙了呀”的感激表情,又迅速對著林閣老轉變道:“本官的確是這樣講給陸大人聽的。”
“原來如此。”林閣老將信將疑,“那何大人怎麼不早說呢?”
何大人機智應變道:“臣不敢在聖上麵前草率,凡事都是有了確論之後,才敢告知於人、告知於君。”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