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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考官回到了座位上,對上級官員道:
“下官身負皇命,恪儘職守隻為給聖上招納賢才,卻不想恩師不得善終,真是一切皆命數啊!莫不如叫陸羽當場泡茶,飲茶清心可得彼時安寧。”
張誌和道:“本官見這室內的金菊開的正好,不知陸羽是否能夠做菊花飲?”
“這如何不能?”副考官指著我道,“陸羽莫說拿菊花泡茶,怕是當著我等的麵:把盆花做成瓶花來給這‘涵仙閣’添景布趣,也是行的。”
我正坐道:“學生得金秋菊花桂花之雅,以筆畫之,隻見金黃顏色;入餅烤之,隻聞清新香氣;唯獨是沒有現摘了花瓣下來即時衝飲,失了幾分新鮮感。學生鬥膽,不知可否當下就過去拿了菊花過來,擇瓣親水,共享這——”
“望看秋雁歸無路,菊花能煞漂泊人。
秋葉一地滿石街,唯見芒草沒半身。”
我往外一看,乃是一個年輕男子,身著煙青色秋裝,坦坦男兒風骨,颯颯眉間英姿。
須臾,我隻聽見那男子對室內之人拱手道:“學生劉長卿拜見顏大人、張大人、副考官大人,請懷素上人好。”
“劉大人你還是風格不變啊!”副考官從位置上站起,打量了那男子一番,感慨道,“我等正想飲菊花茶為興,你卻高吟時運不濟、蕭瑟悲秋之詩,豈非錯了場景?”
“長卿尚且年輕,遇見不公待遇,直言不藏也是有的。”顏真卿並不介意,“隻是如今朝廷波瀾詭譎,前途難揣,不如遠離是非來得安穩。”
“學生隻曉得自己被打壓已成事實,心中並無多怨多恨之語,隻是那盆秋菊觸動了心情——”劉長卿往斜對麵的植物一指,“才收不住嘴吟出一首詩來。當真不是有意打攪眾位大人的雅興。”
“男兒誌在四方,能伸能縮,何愁沒有烏雲散去之日?”懷素上人問,“長卿你且一並坐下,飲茶清心,多些秋期、少些秋寂才好。”
劉長卿便依了懷素上人的話,來到我身邊席地而坐。
他也不拿茶幾底下的蒲團,就這般盤腿於桌麵的玉扳指、草書帖、竹簡之前,好似一下子入了狀態一般。
我與他相互行了點頭禮,算是交下了第一份情。
“劉大人你因何來到江南?”副考官問,“江湖好漢快意恩仇之事,又怎會叫你碰上?”
“學生直性子慣了,得罪權貴常有,漂泊無定常是,念及未逢江南冰雪,便踩秋而來。哪想策馬半途,竟看見主考官大人的屍首遭江湖好漢橫斷之慘事,遂急馳到衙門報案。又聞今日皇甫大人等都在‘青龍客棧’主持考試之事,也就趕到了此處。”
“長卿啊,你就當作一切都是天意吧!”顏真卿歎道。
複又語重心長提點道:
“此案莫說皇甫大人毋需處置,本官等也隻當作是:‘事到終點皆定數,料理反而惹人嫌’來聽過略過,不再理會。因而你無需再多言語,到此為止就是。”
“學生謹記顏大人教誨。”劉長卿低頭應好,“此值官試收官之秋,就不為衙門公堂和客棧雅室添亂了。”
“劉大人,如今你青年俊才,正是發奮報國的時候,就莫要跟朝廷要員們對著乾了。”副考官好心相告,“這番江湖事,你好在是拿到我等麵前說,換了彆的官僚,還不諷你罰你:劉長卿少不經事,敢為朝廷罪臣報案,實在大膽!該治他一個麵壁反省三日之罪!”
“到底是學生一時衝動,不該魯莽。”劉長卿麵帶無奈,“謝各位大人寬和,不怪學生此欠妥之舉。”
“罷了。”顏真卿平和道,“誰無年輕時?待你到了本官的年紀,自然知曉利益關係,也就不會按自己的脾氣去行事了。”
“學生自當罰茶飲三杯。”
說罷,劉長卿看向我。
他的眼神裡帶著求助與催促,隻等我將茶事準備完妥。
我到窗口,於矮凳之上的盆栽上摘下數朵金菊,放入龍潭之中洗淨,又將菊花放在鐵線網上稍作烘烤以除去苦澀之味,才開始著手置炭和取水之事。
“甚妙啊!”懷素上人隨喜讚歎,“菊花剛采之時香氣馥鬱,水洗之中淡香宜人,烘烤之後卻是樸實無華的草本之味,此中變化,感無量!”
我微笑,取來葉片數枚,放入純白色的圓形寬碗之中,解下腰間桂花香囊,傾倒簌簌乾香的丹桂花瓣於其中,自成詩作一首:
莫道翠葉碧波間,菡萏哪解秋風味?
清霄歌台鼓瑟遠,凡塵一室清香圍。
我言物物點菩提,明鏡澄澄諸業回。
妙明元心一盞香,真如清茗無是非。
我按照年齡和地位,依次向顏真卿、懷素上人、副考官大人、張誌和、劉長卿獻茶。
“學生陸羽,製成菊花茶飲,請各位大人鑒茶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