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3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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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當日,皇甫冉、皎然和李季蘭都來相送。

與他們三人依依惜彆之後,我就跨上馬去,直往前行。

大道遼闊,天高湛藍。

官鏢滿車,押者威威。

我強迫著自己將彆離之情按耐入心底,不再讓心中葛藤叢生,免得垂頭苦思,壞了這打頭陣的士氣。

第一站的目的地,是前往廬州。

小時候,我聽智積禪師說廬州有三樣東西最好:第一是天上明月,稱為廬州月;第二是巢湖銀魚,香酥脆嫩;這第三就是六安茶,好似神仙栽。

我從陳秉承陳老爺手中拿到過六安茶,細致衝泡,隻感覺:飲此茶如飲清風,過喉而爽,落肚而服。喝罷此茶,再聞空碗,竟也沁人心脾,留存本質之味。

然而,陳老爺所贈的畢竟是儲存過的存貨,少了些入原產地自尋的樂趣。

既然我此行要經過廬州,何不借此契機,現地嘗茶,以求滿願?

就這麼期待著,我嘴角微揚,亦不覺得路途遙遠了。

張繼一身輕裝,騎一匹白蹄烏,在我身側同行。

“昨夜有在天上司職破土夯基之事、在凡間保佑蒼生安居樂業的‘居樂神君’入夢,道是:瑞雪滿階,宮闕儘成銀殿。張生可坐宴中,煮酪蘸朱顆而食,儘興而歸。”

“我聽罷,心想:‘朱顆’不就是我念念不忘的櫻桃嗎?得神仙入夢明示,大願必成啊!我立刻向著神君大人行了個謝禮,再一抬頭,隻見神君大人朱顏含笑,雙目清明地看我,微微一點頭,就騰雲駕霧而去。”

“陸兄你說,這預知夢是不是說等到咱們到了長安,就該是冬天了?”

“是啊。”我笑道,“行程需消耗一個半月乃至兩個月有餘,達到長安正是飄雪之時。一片銀裝素裹,正如仙境。”

“那不正好逢上元月嗎?”張繼滿是興奮,“我要是能夠在皇宮之內觀賞歌舞,那就寫下十首詩,回江南後站在楓橋上去念,讓大家一塊感受感受:什麼叫做唐宮禮樂。”

“你看你的心,越發大了。”

我總覺得張繼的灑脫性子是我所難及的,所以並不多言“不合實際”四字,但求他的這一腔熱情真的有天助,天成其願。

“趁著年輕,總要去闖蕩一番吧?有想說的話和想做的事,說出口總比暗藏著強吧?”張繼有自己的想法,“要是人人畏懼聖上天威,以為闖蕩皇宮就等於是去送死,那皇宮裡頭的秘聞啊、軼事啊、案子啊……不就全憑史官們按照聖上的意思去記載了嗎?何來真相?”

“還不如讓我張繼來冒這個險,哪怕是隻帶出一樁深宮之中‘不可為外人道’的事情也好!”

“張繼,吃,你擅長;樂,你也擅長。”我奇道,“探究宮闈秘事,你也有興致?”

“前提是彆得罪那些在宮中當差的人。”

高鏢頭策馬上前,與張繼一同分行在我的左右。

“歐陽展展副爺是押過皇鏢的人,可比我們這趟押的官鏢還厲害。”高天威佩服道,“之前本鏢頭參加江南鏢局總盟會時,聽展副爺重提往事,道是皇宮之內規矩森嚴,處處都得費銀子打點關係哩!”

“在內宮當差的大太監自是不必說,連一些稍微出了頭的小太監也得罪不得,有好處自然就好說話。要是一身朗朗乾坤而入,隻將皇鏢照著宮內路線圖送至藏寶閣,不管不顧那些內侍們的臉色,隻怕是遭了陷害也不知道是誰使的暗招。”

張繼聽完,隻道:“銀子,紀大公子倒也是給我備上了,就是不知道該如何私下去送。”

“兩位彆真把展副爺的話當了真。”我心中自是不信的,“貪贓枉法是大罪,之前聖上懲治一大批人,誰還敢再犯?再說了,打點關係的銀子送錯了時機就罷,萬一送錯了人,豈非嚴重?還是清白做事的好。”

“陸公子,你千萬不要過於理想化。”高天威嚴肅看我,“有人的地方就有世故,皇宮是比他處要複雜上千百的倍的地方,”

“敢問高鏢頭,既想要獨善其身專心一事,又想要與人為善處處周全,該當如何?”

“這個選擇難啊!”高天威感慨道,“換做本鏢頭,應是會以自身處境與性命為重、以他人安危和下場為次吧?”

“若是我辨而不識,又當如何?”

“陸公子,你真以為自己身處一職之後,會看不清境況嗎?”高天威反問。

“我未當上鏢頭之前,也像現在剛入門的鏢師一般,隻憑熱血和乾勁闖蕩,認為正義在手就可以平天下。等到坐到這個位置上去了,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見識過動因百出的貨物之後,才知曉什麼叫做:悲歡難與共,讚否難雙全,順人情、盤規則者勝。”

我把高鏢頭所說的最後六個字牢記於心。

又默默重複了一遍:順人情、盤規則……者,勝。

另一邊,智積禪師也已從荊州江陵出發,乘船前往長安。

智積禪師隻帶了一名小弟子前行,隨身所帶,乃是數件過冬用的僧袍和一些佛法加持之器,此外,彆無他物。

因為出發時間正好與陸羽相同,所以智積禪師是不知道——陸羽托付陳秉承陳老爺為龍蓋寺送東西一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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