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最終,我還是選擇了沉默。
“罷了——”何大人一歎,無奈道,“你就是過於執著、過於倔強,衝著你這精神,本官也要拚死保你性命。”
我一直在床上呆坐到天亮。
直到有下人進來,問我早膳想吃什麼,我才跟那下人說:“本官什麼都吃不下,叫張生和高鏢頭過來吧,本官看著他倆吃就好。”
“高鏢頭,展副爺可是江南出身?”我問高天威,“還是後續才到江南乾鏢師這一行的?”
“展副爺是湖州人士,跟俊才錢起是同鄉,雖然二者年紀相差大,但一文一武足以稱為湖州的雙傲。”
“其實昨晚入室取我性命的凶犯,正是帶著江南口音。”我停了停,最後還是決定往下說,“何大人跟兩位將軍不知道,其實凶犯在用‘煙霧石’逃走的前一瞬,有留意到那張我放在枕邊的字據,想要拿走之時,被我先一步按壓於在雙手之下。”
“由此可見,這個字據容易暴露他的身份,加上他又多次向我強調自身對古董玩物的喜好,所以我更加確信——他就是那日你倆在長安地下交易黑市看到的那個麵具人。”
“還有,凶犯毫不遮掩,說茶閣的‘鎮閣之寶’玉壺就在他手上,可見在除夕那晚,他定是來過茶閣行竊。他應是在得手玉壺之後,在虛榮心的刺激下,隨手寫了一張字條放在死者吳姓茶吏身上,無所謂擾亂‘茶吏死亡案子’的搜查方向,純粹是恨我陸羽,想讓我陸羽卷入其中罷了。”
高天威終於不再隱忍,而是咬著嘴唇道:“難不成……真的是展副爺?”
張繼告訴我:“陸兄,高鏢頭對我說過了,他記起來也想清楚了,黑市交易上立下的字據,的確是展副爺的筆跡。包括吳姓茶吏身上的字條,他一看再看,也確認是展副爺的字無誤!”
“種種證據指向歐陽展,容不得本鏢頭不信他就是要害陸公子你的人啊!”高天威悲憤道,“我隻悔恨自己沒有早點將確認字跡的事情告知陸公子你,差點釀成大禍,我真是……真是有愧於你。”
“不怪高鏢頭你。”我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與展副爺共處多年,一時難以接受他的真麵目也無可厚非。”
“如今展副爺行蹤不明,又敢當眾揚言要用陸公子你的性命來換玉壺。”高天威垂頭,“該如何是好?”
“儘人事,聽天命。”
我仰頭,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江南。
茶廬之中。
李季蘭和劉長卿剛到,就看見侍茶姑娘跟俊才錢起呆在一起,那倆人的樣子,瞧著竟然也“般配”。
“我卻不知侍茶姑娘你約了錢生一同,難不成我和長卿壞了你倆之間的氛圍?”
“李姑娘說笑了。”侍茶淡定道,“常來茶廬是我的份內之事,不見茶廬主人猶見茶廬主人,錢生不過是碰巧與我在一起罷了。”
“落雪紛紛。”李季蘭看了一眼天空,“你倆關起門窗來同處一室,莫說是吃茶,有些說笑也是極好的。”
“李姑娘誤會,錢某絕非把陸羽的茶廬當成了跟侍茶姑娘的私會之地,隻是今日碰巧大家都聚了頭,才會引起口角,的確是錢某的不是。”
李季蘭道:“我看不如這樣,錢生你以雪為題作首詩,這誤會也就算是解開了。”
錢起稍微一醞釀,又將侍茶姑娘不知什麼時候溫好的美酒給喝了,才吟詩道:
未央月曉度疏鐘,鳳輦時巡出九重。
雪霽山門迎瑞日,雲開水殿候飛龍。
經寒不入宮中樹,佳氣常薰仗外峰。
遙羨枚皋扈仙蹕,偏承霄漢渥恩濃。
【注1】
劉長卿一下把詩作的意思聽明白了,錢起此時提及長安宮闕,難不成真是借此說彼、向往陸羽在宮中為官的生活?
再看李季蘭的表情,她倒是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隻將買來的年糕放到圍爐上麵去烤,好當作大家今日的午飯吃。
“宮闕華美,聖恩浩蕩,想來宮中上元節的熱鬨氛圍也不是我能隨便想象的,倒不如借了錢生你的詩來雲遊一番:明月初升,百官迎聖,瑞雪驟降,宮殿被一派祥和的氛圍所籠罩,聖上興起,就率了百官一同去萬華園賞宮燈,百官自然是心懷對君恩的感激。”
李季蘭把一罐精選的“珍菌臘醬”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中央,繼續道:
“宮外宮中皆美景,詩裡詩外皆華筆,如今我就有一種感覺:錢生你的詩風跟長卿是反著來的,你愛寫流連光景、贈彆應酬之作,詞句婉轉細膩、流麗卓然,如景未到眼前、人已入佳境;長卿愛寫意境深邃、直抒胸臆之作,詞句平實自然、樸素大方,讀之易起共鳴、思之能得實感。這彼此之間的互補,有‘錢劉’之感。”
“李姑娘你這麼說,叫錢某如何敢當?”
錢起拱手行一謙虛之禮。
“沒什麼不敢當的,詩風本就該每人不同。話說回來,錢生你可想過陸羽在皇宮之中過的如何呢?”
李季蘭剛問完,侍茶姑娘也接了一句話:“錢公子說說看吧,我也想知道。”
“好。”
錢起應道。
李季蘭冷瞧了侍茶姑娘一眼,心想:
錢生有意將皇宮景與自然景融合在一起,隻著筆一個“雪”字,卻讓我讀出了句句“帶冷”的感受,豈是你能懂的?
再說錢生那傾慕皇家浮華的心態,全部躍然紙上,此暖非真暖,此情非真情,一腔牽強附會、言不由衷的禮讚之作,倒也是巧妙。
“錢某不過是跟官員們有所接觸罷了,即便是談論皇宮,也隻敢說些良辰美景,不敢妄議裡麵的人情世故。因此錢某以為,陸羽陸大人能夠進宮奉職,待遇自然是不會差,隻是能否被聖上進一步重用,就要靠他自己了。”
“得到聖上重要的官員,不一定就活得自在。”劉長卿道,“提心吊膽之事常有,派閥鬥爭